慕容复本来料定段正淳是有意拖延,突听得他言语从容,言下更不知何意,心中微凛,不由加了三分戒备,道:“不敢。王爷请讲,慕容复知无不言。”
段正淳缓缓地道:“敢问公子,令尊慕容博先生现在何处?既然尚在人世,却何不肯以真身示人,暗下杀手,究竟……居心何为?”
这几句话,段正淳暗运真气,一字字地送将出去,声音朗朗,四下群雄无人不听得清楚,登时大哗!
当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杀人一案沸沸扬扬,上至少林,下至各派,无不惊动。若非慕容复借丐帮之口宣诸天下,又有慕容博早已去世之实,殊无凭证,这无头公案决计难以平息。却不料今日段正淳忽重提旧事,言之凿凿,他大理镇南王何等身份,这一言既出,竟由不得人不信!刹时间满山震动,无数窃窃私语声裹着侧目而睨的眼光,如大江水浪,铺天盖地卷向了慕容复身上。
慕容复当口中客套时,心中瞬间已筹思过了千百条方略,段正淳若一句话来,却当如何应对、又要如何反挑众人之疑。但饶他心机如此,此一问却是万万也意想不到。纵然如何把持的定,神态未动,脸色却禁不住已然大变。
燕子坞但听辱及先主,人人震动。邓百川面沉似水、暗暗咬牙,包不同双眉一挑,勃然作色,风波恶更抬手便拔出了单刀,若非碍着少主在前,他必早跳上去揪住段正淳拼命了。
独有公冶乾低低“噫”了一声,亦是脸色大变,猛然跨前两步,想要向慕容复说些什么。但这顷刻之变突如其来,不容他插口,已听得慕容复深吸口气,森然道:“镇南王,先父去世多年,身为人子,只恨不能再承欢膝下,岂有谬言生死之理?大理段氏天南为君,如此信口开河,只怕非是君子之道!”
段正淳微微一笑,道:“君子之道,贵乎以诚。公子既道慕容先生去世多年,却为何如今燕子坞墓穴之内棺椁空空,不见遗体?是死者登仙,还是生者故弄玄虚,段某孤陋,倒要请教!”
轰地一声,群雄又是一阵大哗。已有数十百人忍耐不住,纷纷抢上前来,大声喝问:“当真!慕容博果然没死?”当头两人,正是金算盘崔百泉和他的师侄过彦之。
公冶乾脸色霎时铁青。他上月奉命回燕子坞时,曾往老主墓上拜见,忽觉风中隐约传来了一阵阵新翻泥土的气息。要知燕子坞人迹罕至,这墓地连下人都绝少踏入,何来动土?他心知有异,未敢轻动,只待回来禀报。却不料时日耽搁,一路匆匆赶赴少林而来,竟始终未得言及。这时猛听段正淳之言,正触着了当日之疑,心中只道:“莫非……莫非那是……”
而慕容复眼光掠处,赫见段正淳身后大理众士,左首第一人,正是位列三公的司徒华赫艮。此人入仕前盗墓为生,江湖中尽人皆知,微侧头时,正见着公冶乾脸色异样,欲言又止之态,哪里还不明白段正淳此言何来?猛然间白衣衫袖无风自动,袖中指尖颤抖,竟已是狂怒不可抑制!
此时千夫所视,众目睽睽,慕容复本来如何怒气,也必忍得下、压得住。却只是今日风中,那烈酒气早随风散,胸中火烧般的灼热却犹一阵阵汹涌而起,便是吹不冷,散不去,一时竟烧得他平生自制几化飞灰,一声厉喝道:“好!好一个大理段氏!”
倏然场中白衣锦袍,当空翻飞,两人已自战在了一处。
风包等人再忍耐不住,跟着一齐抢上,大理众士亦急出手拦阻。混战陡起,虽则大理人多,但燕子坞众人激怒出手,自不留情,一时兵刃闪烁,劲风扑面,却堪堪打了个平手。
段正淳心知慕容复乃是劲敌,既迫他出了手,便须缠斗而离正面战场,为萧峰消去这一个大患。是以上手便是一阳指点出,招数正大,内力雄浑,直逼当面,存心要令慕容复不撄正锋,只消他错步一让,指力便如江河翻滚而下,势非叫他渐行渐远不可。
然一招出时,慕容复于他心意已自看得清清楚楚,白衣飘拂,掌风飞舞,足下却牢牢立定在地。只一刻间,段正淳狂风暴雨般与他连拆了廿余招,然非但不曾动他步伐,竟连足边尘沙也未曾激起了半分。
崔百泉过彦之眼见不妙,一举算盘,一拉软鞭,双双扑上。只闻慕容复一声长笑,日光下倏然白衣映照万点金芒,如流星般四面八方飞溅了出去。群雄目为之眩,跟着又听啊哟啊哟连声,崔过二人跌跌撞撞连退数丈,一交跌翻在地,呛啷啷两响,两样兵刃跟着掉在地下,那金算盘上空空荡荡,算珠早都掉得光了。
段正淳心中暗惊:“姑苏慕容,还不料一至于斯!”他忧心那二人伤势,当下将一阳指使得虎虎生风,着着进迫。忽听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冷冷地说道::“大理段氏一阳指气象森严,雍容肃穆,于威猛之中不脱王者风度。似你这般死缠烂打,变成了丐帮的没袋弟子,还成什么一阳指?哼哼,这不是给大理段氏丢人么?”
这说话的,正是天下第一恶人“恶贯满盈”段延庆。但段正淳愈战愈紧,冷汗渐生,哪里有余暇理会他的什么气象、什么风度?慕容复却字字听在耳内,百忙中横目向段延庆看了一眼,只见那张僵尸般脸庞上只一对眼珠炯炯发亮,直盯着段正淳,眼光似嘲似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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