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听到唤,沈澄四处环顾,这方人烟稀少, 没见到什么人影。
“上面。”
视线上移,正前方的瓦房顶上,盘腿坐着一个孩子。
沈澄见到那孩子时, 正值正午,可能是一个冬天里最温暖的时刻了。他穿越大半个村庄,本来很累,吃了半块巧克力后, 嘴巴里还残留点糖味。
寒中透暖,苦中生甜。
那孩子坐在屋顶上,撑着下巴居高临下俯视他,像一只倦怠惫懒的猫儿,对人类的世界漠不关心。
太阳的光晕落在孩子周身,被束缚的七彩散开,像是时空隧道模糊的轮廓。沈澄顺着那隧道望去,三年前的开学日,四人寝,书桌上盘腿而坐的白发少年,也是这样背着光盘腿而坐。
相似的神情、相似的动作。
也许沈澄是有点遗憾的,初见时没有多看那个人几眼,以至于多年之后,脑海里只有这一张画面。
有些相遇背后,藏着命中注定。沈澄怔怔望着那孩子许久,耳边似乎又听见洛云川轻声的慨叹。
‘小竹竿儿,要是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喂,你看什么呢!”那孩子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皱起眉道。
这一声惊醒了沈澄,回溯的时光复位,已是大学生的沈澄轻笑起来,对那个不知名的孩子道:“你好,你是许桓之吗?”
孩子一挑眉,唇角微微勾起,道:“不是。”
咦?
他是按照档案上的住址找的路,也问了很多村人,这附近没几户人家了,怎么可能找错。沈澄开口,正要问‘你知道许桓之家怎么走吗?’,突然,砖瓦房里走出一个老太,穿着破旧的棉袄,花白的头发乱糟糟黏在头上,眼神瞟过沈澄,恶狠狠定住屋顶上的孩子。
“许桓之你个小畜生!我说你躲哪去了,没听到我喊你吗!活儿都没干完一天到晚躲懒,懒死你得了,少一个吃闲饭的。”老太一手叉腰,吼道:“鸡你喂了没!地里的活干完了!?”
“干完了干完了!”那孩子站起身,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脚底抹油就想开溜。
“干完了你不知道去捡点柴火啊!我不说你就不动,贱骨头挨抽呢吧。”难怪这家人住得远,照老太这股中气,一天不知道要扰几次民,她作势要上去逮人,那孩子一溜烟跑下来,像是遇见什么洪水猛兽,老太站在院子中央,他就贴着墙根走。
“捡不到柴火你就别吃饭了,又没人给我补贴,费那点子碳!”
幼崽都知道趋利避害,老太一靠近,许桓之就像被狐狸追的兔子,一蹬腿蹿到沈澄身后。老太气势汹汹冲过来,杀气裹挟寒风刮面而来。瞧沈澄不像村里人,眉一皱,老太先礼后兵道:“你干什么的?”
“问路。”
“去哪儿?”
沈澄道:“刚才问到了。”他抬手搭在小孩的肩膀上,也不嫌弃他衣服上的灰土,道:“多谢这个孩子。”
冬天捡柴火,其实也就是上山捡一些枯枝。要尽量挑干的捡,沈澄身高腿长,视野比许桓之辽阔,步子也快,再加上,他还有经验,一捡一个准。
动起来之后热得快,沈澄脱下羽绒服扔给许桓之:“穿上。”
“你跟着我干什么?”许桓之没穿棉袄,套了个两件毛线衣,不保暖还笨重。接住羽绒服,许桓之却没穿,抱在手里,柴火被他夹在腋窝。
沈澄摇了摇手中的枯枝,道:“干这个。”
捡了满怀柴火,沈澄问许桓之要来绳子,将两个人捡来的柴火捆在一起。
抱着羽绒服,许桓之蹲在沈澄身边,小声道:“你是学校的老师吗,新来的?”
“嗯。”捆好柴火背起来,沈澄取过许桓之手里的羽绒服抖开,直接套在孩子身上,道:“你先穿着。”
回去的路上,沈澄问道:“为什么不来学校?”
被羽绒服裹成小小的一只,又走过那条狭窄泥路时,许桓之的手被沈澄牵住。大冬天捡了一个多小时枯枝,两个人的手都没有温度。
“你不是也看见了吗?”许桓之无所谓地道:“我活儿都干不完,哪有时间读书。”
离院门还有一段距离时,许桓之不让沈澄跟着了。他解开羽绒服,沈澄道:“你穿着吧,别脱了。”
许桓之脱下羽绒服,将送过来的好意和着一点自己的体温塞回给沈澄,道:“你拿回去,我留不住的。”
抱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柴火,跑了几步,回头,见沈澄还站在原地。许桓之喊道:“老师,你不用再来了。”喊完,转回头往家里跑,背对着沈澄嘴唇动了动,只有怀里沈澄帮忙捡来的柴火能听清,他说的是:“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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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跑了三天,其他两个学生都找回教室了,唯有许桓之的家长,油盐不进水火不侵。他养父养母在外打工,家里只有爷奶和一个弟弟。养父养母目光都很长远,知道读书的好,所以囤着钱给许桓之弟弟念书用,要是许桓之也去读书,家里实在负担不起来。
老来得孙,许桓之的奶奶心疼亲孙子的前途,对养孙自然视为眼中钉。
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所以最让沈澄头疼的不是许桓之家长,而是许桓之本人。那孩子什么心思都憋在肚子里,滴水不漏,对谁都不说半句真话。
上完一天课,刚吃完晚饭就接到洛云川的越洋短信。他此时人已经在英国了,之前发了几张异国名胜的照片,说要存个档,下次和沈澄一起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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