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声极轻的叹息,万籁归宁。
他的手伸到背后,那块最底下的角落被杂草掩盖,墙上字不成形笔画凌乱,不过就是韩寂两个字,稀微染了点血迹。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民心大快。因淮南一场洪灾,朝廷罢黜了一干玩忽职守的官吏,好好整肃了一回官风。
自古英雄难过情关。
他韩寂,青史长河中不起眼的一朝天子,百年之后是丰功伟绩抑或千夫所指,不过史书一抹丹青,留人评说。总归那舍不下的情,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手。
有的人,忠诚傲骨,于浮华尘世只坚持心中的那点期冀,若想让他顺服,用十大酷刑的折磨是不成的。蛇打七寸,杀人攻心!
将人孤立,又命凡生暗中作为,断绝一切联系,少食少餐,在黑暗中一点点自我消沉。他会明白军营与外世无出不同。失望使人渴求庇护。
兵行险招,迫不得已之时只能出此下策,韩寂如是安慰自己。
算算日子,是他该去的时候了。
千里晚霞,虹彩斑斓。
一阵轻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云阶头抵木墙半阖眼,这地方越发冷清,连微微起伏的呼吸都显得无比清晰。他觉得双眼似乎失明了,嗅觉迟钝,只有两耳还算灵敏。
送食的士兵改成半夜来一次,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未见光亮,有时浑浑噩噩的分不清昼夜,也不知那扇门是否仍是一日开启一回。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悠长的吱呀声,刺眼的白光骤然倾泻,云阶身子猛地一抖,将头侧开埋在肩头,眉眼紧蹙。
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好一会儿,云阶睁开了点眼睛,仍不适应凶煞的强光,半眯着眼,朝门口看去。
人影近乎无形,万丈光芒似箭,云阶抬手捂住眼,呼吸忽地急促起来,喉间鼓动,声音止不住轻颤,
“韩寂?”
这一声沙哑的嗓音,让韩寂戚然,眸中微光彻底黯淡,他回身掩门,半开,屋内亮堂但不再刺目。
他打开锁链,走进窄小的牢房。
云阶慢慢靠墙站起,大概还是一时不适应,垂着头看着地,一下一下眨眼睛。他蓬乱的头发里夹杂着枯草,手指的指甲满是裂缝,细碎的木刺嵌人指尖的皮肉,血迹干涸乌黑。
这么对站一会,谁也没开口。
云阶稍抬了头,发现韩寂正看着他的手,他攥拳把手收到背后,生扯一个笑,“你…你也不信我?”
他酝酿了无数回,还是没能问出那一句你为何才来。
韩寂欠身捉了他的手,指尖欲抚刺满木屑的伤口,顿住片刻他把人带入怀中抱紧,“我信你。”
云阶不由地发颤,朝门外看了一眼,轻推了一把韩寂,退了又退,“我身上,脏…”
韩寂凝视着,说不出话,站在他面前的人不似从前那般挺直,微怯的语气,像把尖针,扎透了他的心。
“走吧,离开这。”最后韩寂说道。
云阶嗯了声,却不动,等韩寂先行,他才跟在五步后。
木屋周围是片空旷地,约摸两炷香的时间才见稀稀落落几个营帐,皆是老弱残兵在外巡营。
云阶目不斜视低头跟随,但不难感受众人异样的目光。
韩寂停了下回头看他,他也立马停下,始终保持着距离,这么几回,韩寂不再勉强,径直在前头领路。
流言是把杀人利器,如果云阶以前不以为然,此一遭却是刻骨的教训,叫他如何敢在人前有半分逾越之举。
到一处营帐,同样像小木屋清过场一般,独独一座。
浴桶,巾帕,衣裳都准备齐全。
清洗干净后疲惫加重,泡在水汽升腾的浴桶里益发备觉昏沉。
看着歪歪斜斜的云阶即将溺水,韩寂挽起袖口把人捞起,这一抱又是一阵心惊,半年时间,手触碰到的腰身,肋骨节节分明。
云阶惊慌地睁眼,下一刻已被放下床榻。
“我自己来。”云阶忙道,胡乱套上衣裤。
“暂且住这儿,你先歇着。”韩寂真没搭手,站在床边。
云阶点头,躺下床。合眼刹那见韩寂转过身要走,想也没想伸手抓住他的衣裾,
韩寂不可置信地回头,
“能不能,等我睡着再走?”
韩寂终于笑起,眼弯如月,“我不走,”他牵住云阶的手瞧了又瞧,“刺在肉里没除干净,我给你再修修。”
云阶反倒没了睡意,盯着韩寂万分细心地挑刺,碰到痛处,他也不惊,好像千载难逢一回,他胆子变得如此之大又如此贪婪。
“你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是在求欢。”
韩寂噙笑,依然专注手中。
云阶别开眼,改盯营帐顶,面露赧色,“我没有。”
隔一会,云阶又转过头来,“我的事,大帅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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