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邈浅浅地勾着笑,接过棋迷的小本子签上名,挥了挥手转身离开。棋迷对着霍邈的背影讨论,“嘿,你们信么?霍邈九段已经和陆选手认识快十六年了。”
“十六年?”年轻的棋迷扳着手指,“比我还大呐。”
他们讨论的声音很大,即便人群声音吵杂,霍邈还是听到了。十六年,霍邈想,下一个十六年他们还会一起走过,那个时候,他们大概已经白头。
他抬头,看到场馆外正准备跟着队友上车的陆悠。是队友提醒她,“悠悠,你家霍棋手怎么来了?”
她怔了怔,难以置信地抬眼。在前面那条繁华的街道上,斑斓的灯下剪着霍邈的影子。
“悠悠姐。”他笑意更浓,扬手向她挥了挥。陆悠将包放上车,飞一般地跑了过去,勾住他的脖子,整个吊在了他的身上。
她歪头,眼睛弯成月牙状,她问霍邈:“小喵,你怎么来了,都不告诉我。”
霍邈揽着她的腰,鼻翼翕张嗅闻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哦,”他轻柔的嗓音钻进陆悠的耳际,“想你了。”
“没赶上第一场比赛。”他阖眼,头埋在陆悠的肩窝。
“没事。”陆悠拍拍他的后背,伸出十根手指,“我还有四分之一决赛、半决赛,决赛。”
“你回去么?”他声音缠绵。
陆悠从他怀里钻出来,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教练。教练都懂,冲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她蹭了蹭霍邈的胸膛,“跟你回去呀。”她冒出两颗黑漆漆的小眼珠,“嘻嘻。”
“不过,你可不要诱惑我哦。”她竖起一根指头,“我过几天有比赛的。”
霍邈点头点的很快。
*
事实上,霍小喵并没有诱惑陆选手,反是陆选手穿靠着落地窗吹头发。水珠被热风吹下发梢,沾满她的后背。她又穿着真丝睡衣,后背大片风景就这么露在了霍邈九段的眼前。
霍邈很克制,在床边翻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书。陆悠头发未吹完就粘到床上问,“小喵,回家的机票你买了么?”
她趴着,胸口的雪白抵着席梦思。
“没有。”
“那我……”她还未说完,头顶便落下一块毛毯。她从毛毯里伸出一只手,“霍小喵,你干嘛?”
“怕你冷。”他回的郑重其事。
陆悠抱住他的腰,笑的一派天真,“现在就不冷了。”
霍邈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默念无数遍,悠悠姐有比赛,悠悠姐有比赛……
过了几分钟,霍棋手的内心独白变为,我就蹭一蹭不进去,不进去……进去……
“小喵。”某人还捏住他的耳骨咯咯地笑着,“我明天有训练哦。”
霍小喵很憋屈地点点头,毛绒绒的脑袋被陆悠揉着。
“对了小喵。”她对上霍邈的眸子,“我今年会退役。”
“退役?”
“嗯。”她说,“打不动了呀。”她本还可以再坚持几年,可肩伤腿伤愈发严重。教练是建议陆悠奥运之前退役,伤病会越拖越严重。她还是参加了奥运选拔赛,一路走进了2016年的里约奥运。
所以她在霍邈耳边说这句话的时候,霍邈听出了很多的忧伤,忧伤之外竟还有一丝的如释重负。
好像终于可以放下压在身上的重担,轻松地继续一路前行。
*
决赛那天,是里约这几天气温最高的日子。会场早早地挤满了人,大家是没想到,陆悠又一次进入了女子拳击赛的决赛。她算是赛场上年纪很大的运动员,肩头和膝盖都贴着枯黄色的膏药。
即便这样,她再一次站在场上的时候,还是那般气势熏灼。国人知道,这是陆悠,无论是15岁那年初上擂台还是现在可能是最后一次参加国际比赛,她还是一如年少,眼里熠熠闪光。
很多人从陆悠踏上擂台的那一刻开始,便不再计较这场比赛的输赢。有拳迷从高中便开始追陆悠的比赛,见证着她从国家队籍籍无名的拳手一路杀进世界女子拳击锦标赛;从替补到国家主力运动员。
她今年,虚岁恰好30。
比赛开始,陆悠抬起右拳呈进攻状态。裁判吹了哨,倒计时两分钟。
霍邈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后面欢呼的群众。在中间,他忽然的就看到了江若尘。
他以为是幻觉,眨了两下眼又去看。确实是江叔叔,他枯瘦如柴,光头,两个裤管空空的。
他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擂台,就仿佛很多年前自己也曾站在那里,曾戴着鲜红的手套,像陆悠那样打在了对手的身上。
一拳,两拳。防守,屈膝,步伐细碎紧凑。
“江叔叔你知道么?”他想到少时的陆悠站在自己面前,“我会实现我们的梦想。”
“你知不知道奥运会没有女子拳击这个项目?”他反叱陆悠。
他还记得陆悠那双眸子,闪闪的如无月夜空里的星星。
“9:10;9:10……”
“陆悠,陆悠!!!”评论员敲着桌子嚷道,“陆悠,陆悠赢了。”
“我们的陆悠,陆拳手,赢了。”
“中国女子拳击奥运会第一块金牌,属于—陆悠!”
陆悠奔腾的泪涌出眼眶,她跑到擂台边,看到穿着红衣服的中国人聚在一起,听到熟悉的旋律飘进她的耳边。她看到第一排的霍邈,又瞥见中间那个亦然落泪的江教练。
“江教练。”她指着屏幕的比分,“你看。”
“我赢了。”
江若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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