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镜还是不说话,数步子的节奏快了起来。
在郁溯眼中,他就像一个恨不得把自己卷起来,沿着坡道滚远的刺猬。
“这是缘分也说不定。”郁溯说,“过了那么多年还是聚在一起了,该珍惜啊。”
他在句末的叹音温厚而真诚,那种漂亮嗓音和这个人的漂亮面孔一样具有迷惑性,但田镜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还是断了。
田镜停下来,转身面朝郁溯。
“那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郁溯藏在帽檐底下的眼睛看不清,但他的嘴角扯了扯,田镜知道他听懂了。
“我先走了,不用送。”田镜打算赶紧撒腿跑的,这种暗含威胁的话说完他几乎就吓破胆了,但郁溯拉住了他,手指几乎掐进了他的肉里,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温和。
“马上就要开始一起工作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田镜甩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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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徊》开机这天,田镜见到了任曜驹,他鬓角已经有了白发,穿一身黑,工作人员忙碌地在他身边穿梭,他就蹲在墙边抽烟,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老烟枪,掌镜前几乎都要先抽一包,伴着烟雾把脑子里的分镜捋清楚了,摸到摄影机才会有感觉。
田镜有点儿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叫了一声:“任老师。”
任曜驹抬起头来,他的眉眼生得和煦,表情从来都是淡淡的,但在见到田镜的时候,这个近四十的中年男人,会露出年轻小子一样的生动神情。
“田镜?”他忙站起身,”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机子出了一点状况,调不好,我去重新换了一部,所以来晚了。”
任曜驹笑起来:“好久不见。”
田镜退后一步,对任曜驹鞠了一躬:“抱歉那么多年都没有联系您。”
任曜驹把烟摁熄在墙壁上,夹在指间:“我早就不是你的老师了。”
“您永远都是。”田镜郑重地说。
盛兆良坐在不远处的导演椅上,端着未开封的咖啡,助理林锐在汇报各部门的到位情况,但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紧紧盯着那多年后重逢的两个人,觉得无比扎眼。
“后悔了吗?你上学的时候就不喜欢任曜驹,能为了片子把他请来,我还真没想到。”
是郁溯,他已经上好妆,此时穿了正红的曲裾,为饰演娈童而特意敞开的前襟袒露大片皮肤,在阳光下有些让人不敢直视。他坐到盛兆良旁边,跟盛兆良看向相同的方向。
盛兆良僵硬地收回目光:“去准备第一镜。”
郁溯没得到回答,便坐着没动,天气炎热,助理怕妆花掉,一直在他旁边扇扇子,听到郁溯不搭理导演的安排,有点儿发怵,往后缩了缩。
“你需要休息吗?”郁溯突然问道。
“啊。”年轻助理吓了一跳,“不,不需要。”
郁溯站起身,没看盛兆良:“我助理恐怕有点儿中暑,我们去化妆室休息一会儿,等摄影老师和他的小徒弟叙完旧再开始吧。”
盛兆良一把捏扁了手里的咖啡杯:“他妈的,都没有时间观念是吧!说了十点准时开机,是不是还要再喝个下午茶再拍?!”
他声音大得吓人,整个片场噤若寒蝉,盛兆良把咖啡丢出去,深色的液体溅了一些到郁溯的袍角上,郁溯闭了闭眼睛。
盛兆良抬手指住田镜:“你,去2号机位,演员没准备好,第一个镜头拍重楼全景。”
突然被指派了任务的田镜慌慌张张地回头,看向载人摇臂高耸的2号机位,老天爷,他可从来没有爬那么高过。
第六章
田镜正襟危坐在摇臂顶端,一分钟过去了,他觉得自己还在以一种微不可查的频率晃着,底下的人小声嬉笑,有人说“摇臂该不会咔擦断了吧”。
田镜第一次萌生了想减肥的念头。
“听清楚了?还要我再讲一遍吗?”盛兆良在底下用喇叭惊天动地地喊。
田镜缩着脖子,不明白刚开机盛兆良哪儿来的邪火,连连道:“清楚了清楚了。”
盛兆良喊:“a!”
田镜微微弓起背,就像他在课桌前专心致志做卷子那样,那种沉浸到自己世界中的专注氛围将他包裹起来,让他不起眼,让他几乎与黑色的巨大机器融为一体。
盛兆良注视着那个胖胖的像某种冬眠动物一样安静的背影,忘记了看监视器。
郁溯看了他一眼,把被咖啡泼脏的衣摆提起来,离场了。
田镜要拍的镜头简单,他虽然是第一次上摇臂,但也没有出纰漏,很快就过了,升降机缓缓下降,田镜难得轻盈地从座位上跳下来,谁都看得出来他很兴奋。
盛兆良想多少说两句,缓和一下刚刚自己造成的战栗气氛,也可以说是……鼓励一下田镜,但他还没开口,就看任曜驹朝田镜走过去,任曜驹这人特别会摆为人师表的样子,盛兆良想看到的尴尬场面非但没有,那两人似乎都要在他眼皮底下冰释前嫌了。他莫名烦躁。
之后的一整天,田镜都跟在任曜驹左右,两人大学时代的师生默契仿佛又回来了,田镜完全沉浸在久违的工作中,早忘了他甚至动过因为任曜驹在而放弃参与的念头。
拍摄结束后剧组的人回酒店休息,田镜是被安排跟林锐一间屋子的,大约因为他们都是助理。林锐是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田镜也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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