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在折磨你们,你的意思?”
黄宝仪眼中有层水壳,此刻颤巍巍的。她开口了:“我们是希望小斐能够轻松,快乐。无论以前怎样,现在是一家人,又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黄煜斐的脸不再僵硬,反而生动起来:“一家人?哈哈,骗我二十四年的,就是这一家人。”
“那是……那是没有办法!”
黄煜斐冷冷地说:“现在听到我说,我累了,我不想再活在仇恨里,却对我讲,他真后悔做了那件事损失两个老婆,把我这个东西生在这世上的,也是这一家之主。”
黄宝仪无话可辩,节节溃退。
黄煜斐则步步紧逼:“不把我写进族谱的爱人当家人看的,说我害黄家断子绝孙的,要一群马仔带着刀在祠堂围住我们的,也是他呢。”
黄宝仪像要垮了,她在任何打击面前都不曾这样狼狈。“爸爸那一定是气话。他很早就对我讲过,他是想要同你和解的,”她努力挺直脊梁,“小斐,小时候他对你最严格,但也最看好你,他现在说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你。”
“是觉得我对不起他吧!”
“不是的!他同我讲过,他觉得愧对于你!”
“那他亲口对我说啊,”黄煜斐脸上的讽刺忽然消失了,转变为一种由衷的倦意,“我可能只是需要一句道歉。我难道就想每天所谓忤逆他,被所有人骂不肖子孙吗?”
“他……他年纪越大,越倔,越顽固,但有一天会说的。”
“不必了,我不需要,我也没空等到他死前忏悔之类的,”黄煜斐耸了耸肩膀,“你们自己开心就好。”
“是要你开心啊!和和气气地,我们过一个好年,小斐见证阿姐结婚,好不好?”
黄煜斐闻言一怔,仍然定定地看着黄宝仪,看了好一会儿,才不疼不痒地,轻声说道:“姐姐,其实你一直是知道我的呀。我不喜欢圆滑、礼仪、血浓于水、和和气气。我就是喜欢尖锐、鄙夷、宗亲不认、跌跌撞撞。”
“不是,你不是这样的……”
“可惜就是这样!你们认为是个人就该有的那些,我统统不喜欢。你们眯起眼睛,热切地看着的那些,我统统不需要。”
黄宝仪已说不出话来。她惶急地看向李枳,对这唯一的救星,她在求救,却见李枳没有再阻止黄煜斐的意思,只是难过地、用心地听着。
黄煜斐冷静极了,却又是那样心碎,又道:“我最初去美国的时候问过阿姐,如果你,或者我,因为和妈妈一样的原因,最后不得不去死了,父亲会怎么做?阿姐说他会觉得可惜,觉得我们不够小心可靠,觉得他看错人了。然后把家产给别人。现在想想,这当然是他会做的事情。”
“不是这样的,我当时那样讲,是为了给你压力,”黄宝仪搀住谢明夷的胳膊,在这一室暖气里,她竟感到冷,她需要一个支撑点,“我想要小斐有危机感,去努力出人头地……这也是妈妈想要的。”
“那我让你失望了吧,学化工那种无用专业。你的回答倒是记了很多年,”黄煜斐淡淡地笑了笑,“我有想过怎样给自己增加人情味,不要活得那样自私,读了一些文章。”李枳咬紧了嘴唇,光是站着就已经冒了不少汗,一听这话,他感觉更热了,因为蓦地想起了那些布满便条和笔记的机场读物——黄煜斐正是看了这些书,才想出“一个词记录法”,通过邮件把自己从沼泽中拉出来半截,至少露出一个脑袋。
也正是那种常被人归为“廉价j-i汤”的,不屑投以一顾的书籍,却被黄煜斐那样认真地反复阅读,甚至读出了j-i,ng髓,李枳很难去想象读时黄煜斐究竟处于一种怎样的心态,是单纯,也是无助。他或许曾经真实地指望那些或真或假的东西也能救他自己。紧接着,李枳又听见身边人平声说道:“其中一篇的命题是‘家是什么’,最后结论的那句话是,‘家是当你浩然有归意的时候,能够放心落脚的地方。’但这里显然不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到这种地步,还是不能相信我的所谓至亲。”
黄宝仪如坠冰窟,剧烈的悔恨击中她,险些流出眼泪,“对不起,对不起……”她喃喃地重复,素来行端立正的习惯也要丢掉,差点无力地靠上冰箱。这边李枳却使劲握住黄煜斐的五指,终于开口:“等等,都冷静冷静,我觉得你们都需要一些时间来缓冲。现在这样,你们谁都不想要,对不对?”
其余三人都默然,这是愣住了。
李枳又道:“如果宝仪姐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你们老爷子真对我哥怀有那么点歉意,真觉得自己有错,只是暂时老糊涂了倔一倔,那这件事儿就不是无解的。”
黄宝仪眼睛亮了。
黄煜斐似有惊诧,看着他,柔和道:“我也觉得。小橘,我们上楼早些睡觉,明天先回澳门住一段时间好吗?”
“哥,你先等我把话说完,咱们都不许逃避,”李枳踮脚,拿鼻尖蹭了蹭这位佯装冷漠专业户的脸侧,又看向怔愣的谢明夷和黄宝仪,“其实回来之前,我哥就已经想清楚了,他确实想要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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