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梅香思来想去,最后又去求了吴连瑞。按说吴老板这种脾气也是做不了班主的,好在这回只是挂个名头,不碍着什么。吴连瑞考虑了几日,最后应下了。武生挑班做班主虽少,但不是没有。这些年他因为脾气很少有登台赚钱的机会,之前因为过失伤人x_i,ng命,又把积蓄赔光了。挑这个班,一来能重新登台赚钱,二来也能带一带几个不出息的儿子。秦梅香又是个和气少事的。
于是取名连喜班,正式挂牌了。
秦梅香白日练功,午后琢磨戏或者赶堂会,晚上登台。下了戏,若是许平山来接,就去许公馆过夜。没戏的时候,他就戴个墨镜和帽子,悄mī_mī地去听别人的戏。天气彻底转暖后,他的手疾也渐渐痊愈了。虽说难保明年不犯,好歹总算暂时能松上一口气了。
这样一来,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几分从前的样子。绿珠的戏大火,姚三小姐邀他去拍了一套绿珠戏装的照片,说是要放在珠宝行门前揽生意。许多没赶上看新戏的戏迷,路过时总要停下来瞧上一瞧。这里头自然少不了闲散富贵的先生太太们,顺路逛一逛,把生意带得很兴旺。
虞七少爷则希望秦梅香能抽空去灌一套唱片。近年风行这个,能把声音留下来。秦梅香对此一直很踌躇,因为一场戏不光是听声音,也是看扮相看身段。只有声音留给人听,似乎就不成戏了。他还没考虑好。
这边一松下来,就想起了小玉蓉。那孩子如今也登台,模样身段儿都好,又是新面孔,也有了一些名气。但碍于上头有个何翠仙,总也唱不了主角儿。和春班偏重武戏,登台的旦行戏本就不多,再往上数还有几个岁数差的挺多的师姐。何翠仙原先的双和班回到了燕都,如今这人两头搭班,赚双份的包银。能者多劳,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苦了小玉蓉,台上做小丫鬟,台下做小跟班。眼见着还有好些年要熬,心境怎一个抑郁了得。
名角儿大都从端茶倒水里过来的,但光靠熬也不是办法。旦角儿成名往往始于十几岁不到二十岁,红也就红了。要是不红,再拖到往后,又有比他们更鲜亮年纪更小的孩子顶上来,再想红就难了。且那孩子和小玉麟状况又不一样,郑班主不会轻易把这么个好苗子放了去。这种情况即使有钱也很难弄出来。说不得,秦梅香只能盼他早点儿出科,到时候好请人代为周旋。
身边儿只剩个小玉麟,难免就就多上心一些。他细细瞧着那孩子的眉眼,很久前就有的疑惑冒了出来:“你有这样的容貌,当初分行时怎么没去学旦?”
小玉麟正踩着立起的方砖扎马步,讲起话来也憋着一口气,生怕掉下来:“让我学……我假装练不好……”
秦梅香似乎有点儿明白了:“你自己不愿意学旦?”
“嗯。”他闷声道:“唱旦不好。”
秦梅香不说话了。
小玉麟反应过来自己失言,期期艾艾地补救道:“其实也不全是……武行头来摸,说我骨架太大……”话音越来越小,偷偷看向秦梅香。
秦梅香伸手去捏他的骨头,粗而硬,和小玉蓉,和他自己,确实不是一个路子的。再往细了看,肩膀和腰臀原来差出那么多。只是他年纪小,又瘦,短打的衣服腰间是散身的,所以冬天时一直没瞧出来。
他看着小玉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个冬天过去,这孩子窜高了一节。开春万物生长,只有长得更快的。
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于是含混地微笑了一下。虞冬荣待身边人从来很好,他想,这孩子跟了七爷,总不会吃亏就是了。
比起身子骨,另有一件要紧的事,就是小玉麟的嗓子。
小玉麟讲话,声音是脆硬的,并不难听。但一开腔唱戏,就不对劲儿了,老是带着哑。这是倒嗓的缘故。只是他这个嗓子,众人拿不准是一时的,还是往后也这样了。
戏子一辈子有两个时段关乎能不能捧起饭碗:一个是少年时变声,谓之倒嗓;一个是中年时因为气力不足而声音变化,谓之塌中。这是逃不脱的两个坎儿。有些人不受影响,平平安安挺过去,照旧大放异彩;有些人就不行了。
小玉麟眼下没有左嗓子和滋花的种种毛病,但往后怎么样不好说。秦梅香的意思是先不要急,少用嗓子,多演做工戏。吴连瑞却不能赞同他。如今梨园不像从前那样行当间泾渭分明了。就拿旦行来说,原本青衣不唱花旦,花旦不学青衣。可如今的好角儿,都是几个身份兼挑的。就是秦梅香自己,青衣出身,身上也有花旦十分了得的跷功,演刀马旦也不在话下。叶小蝶更是如此了。从王乐瑶王老板那代起,就有这个趋势了。到了杨清菡那一代,这类几行兼融的旦角儿彻底成了个新行当,叫做花衫。
生行同样如此。武生与老生之间的界线也在日渐模糊。观众要求越来越高,唱念做打都好,比单有一样大放异彩,要吸引人得多。从来生行里以老生为首,所以武生要想出头,不能光是练身手,也要汲取老生的唱功。单有身手,只能做个不念不唱的翻扑武生,一辈子也没法离了龙套的圈儿。
这样师兄弟两个不免就起了争执。小玉麟瞧瞧这个,又望望那个,自己也没了主意。最后还是秦老板心细:“你开腔唱戏时,嗓子难受不难受。”
小玉麟老实的点头:“有点儿不舒服,可是还能忍。”
有了这个话,秦梅香灵机一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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