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祺步入寝殿,大喇喇地坐在床榻上,抬眼看看室内布置得俨然新房一般,红烛跳动,映着人脸膛都泛红,不适感更甚。
韦臻见皇帝坐下,慌忙趋近来,蹲身下去,试图替皇帝脱下脚上的靴子,口中同时道:“臣妾侍奉陛下更衣。”
被元幼祺猛地躲开。
韦臻的手扑了个空。
“朕不是来更衣的。”元幼祺冷冷道。
韦臻仍半跪在地上,垂着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这副卑微的模样,更招元幼祺的厌恶: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一个人自轻自贱到这种程度?心仪吗?明明知道自己无意于她,还不竭不休,以为假以时日就会让自己回心转意……这已经不是痴心。这是蠢!
元幼祺很想大声质问韦臻:“你以为朕十几年来对你无动于衷,你豁下身段去,朕就会有所改变吗?”
可是话到嘴边,那“十几年”三个字在舌尖上竟泛上了苦涩来:谁又不是历尽十几年苦苦煎熬撑过来的?
所不同者,她是天子,不用奴颜婢膝地讨好墨池;最不同者,墨池最终对她动了心,她就不必如韦臻这般卑微地乞讨着墨池的怜爱了。
思及此,元幼祺陡生出一股子“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来,对韦臻的厌恶也被可怜可叹占去了一半。
“今夜是你第一次入宫,朕来瞧瞧你。”元幼祺的声音平缓了下去。
她是不认可韦臻之前被韦太后留在宫中侍疾的事儿的。
韦臻闻言,心里腾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遂惶然抬头,双目失措,刚想说点儿什么,就被元幼祺截走了话头儿——
“之前该嘱咐你的话,朕也都嘱咐过了。为了韦家,更为了你自己,你最好一直记着朕的那些话。”这就含着威胁的意味了。
韦臻白着脸,呆怔地盯着元幼祺的脸,觉得这张脸真是好看,更残忍。
元幼祺无暇计较她直视天颜的失仪,又道:“以后你便安生待在咸安宫中,母后那里,不该你去的时候就别去扰她老人家休息。朕封你为安妃,又安置你住在这咸安宫中,你该明白朕的深意所在。”
韦臻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安妃,咸安,不就是让自己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什么都不许做,哪都不许去吗!
一想到十几年的苦守,换来的竟是这样的屈辱,韦臻心痛如绞,眼圈更是红了个彻底。
元幼祺瞥看眼去,不看她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站起身来,丢下最后一句话:“朝务繁忙,朕还要回小书房批折子。安歇吧!”
说罢,看都不再看韦臻一眼,拔腿便走。
她的身后,韦臻像被拔筋抽骨了的身体委顿在地。
寝殿之外,韦臻贴身侍奉的侍女见皇帝原样出来了,还是独自一人,登时愕然,连礼数都忘记了。
元幼祺冷哼一声,斥道:“还不进去好生侍奉你家主子!”
侍女几乎是脑子空白地进去的。
一旁侍立的唐喜,却早就料到了皇帝会如此作为。他讨好地凑近去,赔笑问道:“陛下,您是去凤仪宫,还是去小书房?”
元幼祺瞪他一眼,见周遭并无闲杂人等,才没发作。
“回小书房!”她说罢,迈步便走。
唐喜忙应了是,随后跟出。
刚行了几步,恰遇上彤史女官。
元幼祺的脸色顿时y-in沉下来:“谁让你来的!”
彤史女官浑没料到在这个地方、这个时辰遇到皇帝,慌忙跪下行礼,却嗫嚅着,对皇帝的问题答不上来。
元幼祺蹙起眉头。不用想,这人必定是奉了母后懿旨来的。
擂台既已摆上,很多事躲是躲不过了。元幼祺森然冷笑,扬手一指身后:“你就去那里,办你的差事去!”
说完,又凉飕飕地加上一句:“记得,可要如实记载!”
彤史女官闻言,腿都吓软了。
而更可怕的是,皇帝说完这句话,竟带着唐喜,扬长而去。
夜深人静,街市清冷。连月亮都只有惨兮兮的一弯牙躺在墨蓝色的天空中,群星都似乎无j-i,ng打采的。
安国公府的侧街上,摸过来几条人影。
唐喜仰着脸瞧瞧头顶上黑黝黝的高墙,还有那高墙上横支出来的隐约树影,纠结得直嘬牙:早知道陛下悄悄微服出宫,不是去长阳巷怀旧,而是来爬安国公府的后院墙,打死他也是要冒死阻止的。
话虽这么说,那祖宗决定做的事,旁人何时阻止得住?
这么想着,唐喜脸上的表情更苦了。他已经在想象慎刑司的姑姑手里的鞭子怎么不留情面地抽在自己的身上了。
若是被太后知道了陛下放着咸安宫里的新人榻不睡,顶着夜.色跑到臣子家的后花园来翻墙,还不得把御前跟着的这些人活活打死?
元幼祺没心思探究唐喜此刻心里的腹诽,韦臻入宫令她心若油烹,原本还隐忍的那些情绪再也抑制不住,决堤一般倾泻而下。
墨池久在安国公府中,反正这棵树,当年也是爬惯了的。
元幼祺抬脸瞄了瞄暗夜中月桂树的树枝,比当年更粗壮,显然更好爬了。她撩起了袍摆,掖到了腰带里。
唐喜和梁少安看得分明,一个脑袋惊得两个大,深觉再不阻止皇帝不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那种事,小时候做做也就罢了,顶多算是年少轻狂。现在要做,被朝中的大人们知道了,尤其是那些铁嘴钢牙、恨不能时刻揪着皇帝的丁点儿小错不撒手的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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