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顿先生现在怎样了?”
“他死了。”在昏暗中,亚历克斯的眼睛看起来是灰绿色的,“爸爸说我们不应该谈论这样的事,但我听见他们在厨房里聊天,码头工人发现波顿先生漂在港口里,玛莎认为他是喝醉了摔下去的,但其他人都觉得他是跳下去的。”
蜡烛熄灭了,但是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微弱的光线,天亮了。
“哈利。”
“嗯?”
“万一乔治也回不来呢?”
哈利想起了父亲,他穿军服的样子很不自然,像是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当他弯腰把哈利抱起来的时候,连气味也不一样了,父亲闻起来应该像须后水和旧文件夹,但是那天在月台上,军服散发出一种僵硬的漂白剂气味。没有人知道他们确切要去哪里,有人说朴茨茅斯,然后从那里坐船去卡昂;另外的说法是他们会先在考文垂受训,然后再分配到别的地方。哈利最远只去过苏塞克斯,去见当时还没有结婚的康妮姑妈,他试着想象“卡昂”、“瓦讷”和“勒阿弗尔”,所有这些陌生的地名,但只能组装出轮廓模糊的灰色`图像,就像噩梦的背景,父亲淹没在里面,杳无音信。
“他会回来的。”哈利回答。
亚历克斯点点头,在毛毯里蜷缩起来,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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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男孩们后来去看了弹坑,就在小礼拜堂曾经矗立的地方。炸弹事实上落在墓地里,冲击波推倒了这栋年久失修的建筑物,穹顶垮塌在中堂里,随之而来的大火吞噬了木梁、长椅、壁画和木制圣坛。没有人明白为什么礼拜堂会被当作目标,也许投弹手决心把每一公斤弹药都用在老英格兰的土地上,也许是飞机需要紧急减重。镇子上的消防队已经不复存在,除了管理物资的老贝利,其他都已经参军了。轰炸过后的第三天,村民们组成了一支松散的志愿者消防队,就像一群好心肠然而晕头转向的蚂蚁,稍稍清理了这堆受到冷落的瓦砾,搬走了十字架,临时安置到警察局的杂物间,和鹤嘴锄、太大或太小的制服外套,以及打碎了的手电筒放在一起。爆炸掀起了小山丘一样的泥土和几副腐烂的棺木,暂时保持原样,因为没人知道该怎么处理它们。
弹坑已经积水了,灰暗的、脏兮兮的一汪。男孩们往里面扔了几颗石子,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亚历克斯在一丛烧焦的灌木旁边发现了一个入口,以前也许有一扇小小的拱形木门,但大火也把它烧毁了,只剩下熏黑的石头和上面的钉痕,像未愈的伤口。
台阶是石制的,花岗岩,也许,中央被磨出了浅浅的凹陷。碎玻璃在他们脚下发出轻微的咔嚓声,男孩们摸着粗糙的石墙,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就像探进狮子漆黑的咽喉。亚历克斯撞倒了什么,哗啦一响,哈利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伸手摸索,但另一个男孩仿佛消失在黑暗里。哈利的手碰到了一个矮柜的尖角,然后是墙壁,覆盖着某种柔软的、滑溜溜的布料。
“亚历克斯?”他又喊了一声。
仍然没有回答。亮光一闪,火柴颤抖不已的火焰点燃了烛芯。亚历克斯吹灭火柴,把蜡烛举高,让光线充满这个小小的地下空间。应该是礼拜堂的圣器室,放银器的柜子是空的,但其他零碎的东西还在,挂在衣钩上的法衣,烛台,花瓶、油灯和厚厚一叠虫蛀的乐谱。
“这不是很木奉吗?”亚历克斯问,烛光照亮了他的侧脸。
哈利看着墙上的一道裂缝,它从天花板一路延伸到矮柜后面,“我觉得我们应该走了。”
“没有人会到这里来。”
“也许我们也不应该来。”
“不,哈利,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说没有人会到这里来。”
哈利等着。但灼热的烛泪刚好在这个时候淌到亚历克斯手上,金发男孩倒抽一口气,松了手,蜡烛滚到地上,熄灭了,把他们两个重新投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阵忙乱的摸索,撞到对方,撞到墙壁,撞到其他不知名的坚硬棱角。亚历克斯擦亮了火柴,哈利从柜子底下找回了蜡烛,重新点燃,c-h-a到铜烛台上。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是我们的。”亚历克斯说完了后半句话。
一个秘密避难所需要一个秘密代号,哈利提议“圣若望”,和礼拜堂一样,但亚历克斯认为这根本不算秘密,谁都可以猜出来,应该想一个听上去完全无关的,比如“林间空地”和“玻璃球”之类。哈利认为这两个名字听起来都很蠢。在考虑了“兽x,ue”和“哨站”之后,男孩们最终决定把这个地下室称作“树屋”,不引人注意,而且和树毫无关系。
整个七月,他们像两只鬼祟的喜鹊一样,把各种闪闪发亮的小东西搬往“树屋”。一个放大镜,逐渐增加的书本,一套国际象棋,画架,纸,颜料和画笔,饼干盒,一本集邮册,纸牌,装在皮套里的木工工具,还有一盏台灯,虽然“树屋”并没有电,但亚历克斯认为矮柜上需要一盏灯。真正的光源是一盏从瓦砾里翻出来的老式风灯,刚好可以放两根蜡烛,但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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