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办法了,只能趴玻璃窗上挨个儿病房望,挨个儿找,就像个j-i,ng神病的,抱着娃娃箱子,抱着衣服包,在住院部的大楼里一层一层地走。我当时已经可以感觉到有事情发生了,揣情度理,如果是叶雨给小晏转走的她不会不告诉我,小护士也不会那么谨慎地跟我说家属不让透露,前后想想,我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我给柳仲一遍一遍地打过去,下了狠心势必要攻破她的心底防线,柳仲也是下了狠心了,就是不接电话。
我从医院走出来,天还在下雪,大片大片的,仰头看就像飘棉花似的。医院门口有一个报亭,卖茶叶蛋的小锅热气腾腾地支在外头,几辆出租车预备齐地停着等客,车身有雪水结得脏泥冰渣。我拿起报亭里的公用电话,拨号前暗暗决定下来,如果柳仲还不接,就回去向叶雨问个究竟,不过正准备挂的时候柳仲还是接了。柳仲说,就知道是你没跑儿,我和文文愁得嘴都歪了,戳了两台,都是文文输,让文文跟你交待吧!
我说,你们在哪儿?季晏到底转哪儿了?是不是她妈把她转走的?她妈把她弄哪儿去啦?
我听见文文的声音,文文说,你别挣命,喊什么喊,我到老地方等你,你过来吧!
文文说的老地方就是我们经常去打台球的那家娱乐餐饮一条龙的俱乐部,我们经常打完台球就去喝饮料,谁输谁请,边喝边聊天,偶尔聚堆儿还打打扑克。
那天,文文特别挑了一个靠旮旯的桌,比较偏,也比较安静,她要了一杯彩虹酒,问我喝什么,我说不喝,她就又要了一杯彩虹酒。
我当时哪还有心情研究喝什么,我说,季晏到底转哪儿了?
文文说,她回家了,昨天她妈把她领回家了,昨天咱们校长也去了医院,季晏已经办了休学。
在没见着文文以前其实我多少都猜到了结果,可是当文文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吃了一惊,我瞪着眼,我说,她妈怎么能这样?她还没好利索呢!回家,回家感染了怎么办?
文文说,小阳,别这样,你不能怨,刚开始的时候我对你对季晏一直抱着不赞成也不阻止的态度,因为我有切身感受,其实现在也一样,现在我心里比你都难受,真的,比你难受。但现在事情闹大了,已经不是你跟季晏可以承担的,学校、派出所,通过高业和尹美丽谁都知道了,如果说,之前季晏她妈能对你们做出让步,现在也不可能,换了你们家,结果肯定也一样。
文文看我听得眼泪婆娑,又继续说,这样也好,你看你们现在也被房东清出来了,要不季晏出院也得回家是不是,总不能跟你睡街上吧?
我眼泪流下来,我说,嗯,以后真得睡街上了。文文看看我,她说,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打比方么?我说,真的,你这比方打得赶巧,有两下,从今往后去摆摊算命吧!文文犯傻,她说,怎么?又出了什么事吗?我把眼泪抹干赶紧岔开话题,我说,对了,柳仲呢?文文喝口“彩虹”,说,啊,柳仲回家了,今天不过节嘛,回去陪她爸她妈吃团圆饭,怎么你中午不回家吃饭吗?你妈肯定做了不少好吃的吧?
本来不想说,可说着说着又回到了这个话题,我的眼泪马上冲出眼眶,就像倾斜的水一样掉下来,我嗑嗑巴巴说,昨天,昨天下午,我妈她住院了。
文文把酒杯推一边上,特急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什么病,严不严重,住在哪家医院?我把事情向文文讲明白,然后我说,文文,其实睡马路睡桥洞都没关系,我特害怕我妈有事儿,害怕季晏有事儿,她俩要有事儿我就完了你知道吗?
文文安慰我,她说,不傻吧你,季晏现在好多了,别说睡桥洞了,你就是睡窑坑,她都能觉得那是富丽堂皇青山绿水的好地方。再说也不至于,哪怕你爸判了,你还有你妈,你们娘俩把房子把车统统卖掉,你继续上学,你妈继续治病,哪会睡桥洞呀?
文文向四周看看,好像警惕x_i,ng的预感,然后她悄声说,小阳,你爸,你爸他干了这么多年,没给你积德,还能没给你存笔钱?
我笑两下,我说,得了,他没给我积下罪来就不错了,还存钱呢,现在,房子,车,我们家一切财产全他名头,人一旦判,东西全得充脏返出去,反正所有跟他沾亲带故的人都得跟着倒霉。
文文说,那叶雨,你姐她昨天从医院匆匆忙忙的跑出去,是去你妈那儿了?
我说,嗯,换家医院接着照顾我妈。换汤不换药,都是这么来的!
文文叹口气,像lu 短头发似的使劲拢了拢自己的披肩发,无比消沉地说,天,这阵子是怎么,按下葫芦浮起瓢,没有兆头的。
我突然想起小晏的话,于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说,那是啊,人活在世,三灾八难,五劳七伤,好像越大的事情越在一瞬间发生,如果先给你知道,还叫人生吗?
我把小晏的衣服包交,文文,季晏回家这事,她妈专门嘱咐了医院不许透露,我知道你和柳仲都挺为难的,我不求你别的,把这衣服包还有这箱子东西拿给她就行了,我们家这事你先别跟季晏说,别让她跟着愁。
文文望着窗外的雪,挺沮丧地蹦出俩字儿,知道。
我也没多说,拿起自己的衣服包,临走拍了文文肩膀,文文没转头,末了她说,再坐会儿,你先走吧!
我把那杯五彩纷呈的彩虹酒一饮入胃,边离开边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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