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动文件下来以后,李熏然身边有人说是新市局长挖了江州局的墙角,有人说他身先士卒过了头,有人说到底是局长的儿子就是有觉悟思想境界高。但只有李熏然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对除了潼市以外的另外一座城市产生了感情,不是简简单单地想要去那里工作,而是想要真正去为了它而做点什么。而产生感情的原因,不是他已经留了一个脾脏在那里,而是那个帮他摘了破碎脾脏的人。
凌远。
韦天舒看凌远翻着手机不接话,于是笑得更是嚣张:“凌主任是不是不知道怎么表白呀?来来我教你……”
话未说完普外科办公室就被撞开,进来了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男人。进来就把门关了,而后直直冲着凌远过来,走到近前即从随身包里掏出把匕首架到了凌远的脖颈上:“凌远!”
凌远被举刀挟持心里惊了几惊,待看清来人反而恢复了镇定:“牛大勇?你想干什么?”牛大勇,肝癌四期患者牛建国的儿子。半个月前,牛建国的癌细胞已经播散到肺部和脑部,一天前病逝。
“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呢!凌远,你为什么不给我爸做手术?今天还听小护士说……说那个肝源申请早都撤回来了,你,你,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草菅人命?”
凌远环视了一圈周围,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三人:“我们慢慢来谈这个问题,你让他出去,他是胆道组的,和你父亲无关。”凌远扭头指了指韦天舒,比了个“报警”的口型。
韦天舒出门的一瞬间,凌远即被牛大勇揪住了领带,稍有些窒息的急喘中,他想的却是,还好李熏然回了江州,但是天知道他吞了颗私心里想的却是一会儿出现在医院的警察如果是李熏然那该多好。
这是李熏然正式调到新市局报道第一天,才在办公桌前坐下,出警电话就响了。黄队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熏然啊,屁股没做热就出警,不觉得委屈吧?去枪械室领枪。”
李熏然哈哈一笑站起来,应声怎么会委屈即同黄队一起往枪械室去:“什么案子啊?”
黄队已经签了字在检查弹夹:“第一医院,病人家属闹事,要求医院赔偿,普外主任被挟持了,没有其他人质。”
李熏然正签字的手顿了一下,“熏”字四点的第一点大得过分,如同在纸上扎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弹孔:“普外主任?凌远?”
黄队一愣:“啊?哦,对对,你认识,就是给你做手术的那个。”
“到底什么原因?”李熏然背过武装带收了枪。
“本来牛建国他老人家就已经是肝癌四期,但是家属坚持肝移植,只能给他申请了肝源,只不过一直没排到。半个月前再入院,发现已经扩散到肺和大脑,凌主任和老太太交代了以后就把肝源申请撤回来了,但老太太没告诉她儿子。老人家昨天去世了,老太太悲伤过度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他儿子牛大勇知道了肝源被撤回的事情觉得是医生在草菅人命,挟持了老人家的主治大夫,咳,就是凌远,说为了治病家里欠了一屁股债,现在人却死了,一定要求医院赔偿。”
当李熏然出现在凌远视野里的时候,凌远几乎无法冷静思考。而李熏然看到凌远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时候,自己从警以来面对任何情况均从未出现过的焦灼让他瞬时明白了自己到底为什么这样在乎凌远,甚至为了他还要请调到新市。
那时的凌远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正是在被挟持的状态,他也听不见李熏然一句一句地同牛大勇说了些什么,他所有的关心都已经全部放在了这个来解救他的人身上。所以,当凌远看着李熏然缓缓解下身上的武装带,把枪摸出来一脚踢开的时候,胸口竟然疼得厉害。
然后,李熏然是怎样突然来到了他面前,牛大勇的胳膊是怎么脱臼的,那把匕首是如何落地的,凌远完全不记得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工作状态中的李熏然,可到头来他只记得似乎就一瞬间现场变得异常混乱,一群人围上来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开始问他有没有事,十几秒后李熏然挤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声快速说着:“我正式调到新市了,现住地址一会儿发你短信,你今天晚上要觉得困难的话就过来找我,到了打我电话。”
再然后,就是李熏然押着牛大勇匆匆离开现场的背影。
凌远回绝了所有人的关心,呆坐在椅子上看窗外天色一分一分暗下去。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想起今天的手术记录还没有写,但当他打开本子抽出支水笔,却发现那笔尖在纸页上方一毫米处悬着,簌簌抖着就是落不下去。他丢了笔抻了抻手指,再捏起笔的时候发现那笔尖依然在晃。他愣了几秒,意识到自己其实全身都在隐隐发颤,背后阵阵发冷一直凉到了脖颈,而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心有余悸。
于是凌远终于放弃了书写,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李熏然发来的地址,直直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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