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隅在那两个日军叽里呱啦的鸟语里比划半天,让人家以为他是个运菜的农户,而车上的人都是他的帮工。
趁着他们不注意,方无隅悄悄做了几个动作,说了几句话,大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两分钟后他们便把这两个日本兵给扑杀了。
方无隅抢过他们手里的枪,对准脑袋一人来了一发,缴获枪械两支。
这轻而易举便解决了敌军的速度让大家都有些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方无隅对此非常骄傲自满,他把自己当做这场扑杀的指挥官。
其实这和方无隅的关系不大,和那些人的关系也不大。一来那两个日本兵早就饿坏了,看到车后的食物便忘乎所以。二来便是因为中日语言交流障碍的问题,人家劫匪是地道的中国人,不受方无隅油嘴滑舌的诓骗,不止搜掉了他身上那把左轮,还拿方无隅的枪顶着方无隅的脑袋,冷酷地让方无隅那张嘚嘚嘚的嘴闭上,不然他会在没脑袋前先没了舌头。而那两个日本兵失策于没有看出方无隅是个油头滑脑的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们败于轻敌,以及饿坏了的肚肠,和对他们来说那几位叽里呱啦的鸟语。
他们不止杀了这两个日本兵,还在林子里看到被这两个人俘虏了的一个中国士兵。对方身受重伤,还被砍掉了一只手。那两个日本兵已经被掉队和穷途末日的困境弄疯了,方无隅不是太想知道这人的手究竟得到了怎样的下场。
这个中国士兵给了方无隅一个重要讯息,他知道那支八路军的准确去向,方无隅终于不用道听途说,而在他嘴巴里听到了一个准确的目的地。
他在方无隅的车上挨了一天,方无隅没有药物,只能勉强给他做个包扎,没等把人送到城镇医院,他便合上了双目。
方无隅和大家围着他的尸体看了半天,最后挖个坑把他给埋了。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方无隅开着卡车,载着人,直奔目的地。在迷路、险滩,以及各种风吹雨打之下,他终于在大半个月后追上了那支八路军,并且带着一车的人和食物,震惊了对面士兵们的表情。
那些人便都交给了这支八路军处理,下车时,他们还像说好了似的,给方无隅唱了一支感谢的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这歌让方无隅惊悸,差点要脱口而出,让他们别唱了。他听这歌词,仿佛某种谶言,征兆着什么,却又不敢细想。
终究还是把歌听完,方无隅看到那些人对他感激的神色,胸怀里暖了一些,下意识便去摸那根金链子。
他挥挥手,转过头,骂道:“唱得太难听了。”
大家齐齐发笑,对着他的背影说谢谢,包括那熊孩子,眨着一双大眼睛注视方无隅的离开。
可方无隅没能在这里找到孟希声,那位姓赫连的排长告诉他,的确有一个叫孟希声的人,但之前已经回重庆去了。排长语气一转,担忧道,可他走的时候,长沙会战正好打起来,交通全面截断,我想他应该没有顺利回去,至于他现在究竟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方无隅像耗掉了一身力气,跌坐在椅子里,半晌没有出声。
直到面前有个戴眼镜的书记官,给他倒了一杯茶,同方无隅细细地将孟希声说起。
读书先生没有和孟希声一起走,他留在军中,做了排长的笔杆子。此刻,他推了推眼镜,在方无隅的注视下,对他呲牙笑了笑。
这酸儒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两三个小时能说完的话,愣是被他说了一整个长夜。那些有关孟希声的种种,从先生嘴巴里说出来,由方无隅珍重地收拢在心脏里。晨曦将现,先生终于说完,以一句话作尾“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硬脾气的人,真是和他那副面貌不相称。”
方无隅呆坐不动,直到先生出去了,他也没察觉。
他想象着孟希声受的苦,想象着他单薄的身躯绝不倾倒的模样,他紧抿薄唇,他不颓不屈,他在枪林弹雨里爬过战地……
方无隅无法平静,他在晨曦的微光里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天是1940年底,远方的孟希声正乘着卡车在暮色将近的天边去往新兵营。
第24章 烽火天
方无隅没有再回重庆,他仿佛突然有了预知能力,直觉孟希声已经不在重庆,他在这乱世里彻底失去了孟希声的踪迹。
方无隅就此留在了这支八路军里,干回他的老本行,做军医。当然老本行是方无隅信口胡说的,想让人家相信他而已,他的老本行明明是游手好闲的少爷。
方无隅依然难以预料,自己的这个决定就像当初他答应安德烈学医一样,就此改变了他的命运。虽然难以预料,但方无隅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自己改换阵营的迅速,能在两党之间这般跳换无碍,大概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做到的。
方无隅跟着赫连排长南征北讨,一整年几乎都在旅途劳顿之中,而他手握医疗器械,看着那位赫连排长升了连长,又升了营长,手底下的兵越来越多,名声越来越响。
而唯一和排长名声一样响的,就是方无隅。
大概没有哪个军医的脾气会像方无隅这样大的。
方无隅治伤的时候基本不说话,和平常判若两人,他冷静地和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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