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七绝峰和下山的山道上,哀嚎之声就从未断绝过。数年来无人涉足的土地一夜间被断肢的鲜血浸满,无数条绳子被从七绝峰上直直吊入悬崖,山峰一吹,迎面送来的便是滔天的血气,和绳子下面吊着的人碰撞而产生的惨叫声。
自那晚之后,妙音门春护法凤城春积威深重,可终其一生,再未如此出手半次,只一心一意抚养小门主杜云歌。妙音门内大大小小的事情她必亲自过问,没展现出过半点之前那晚狠厉的、疯狂的模样,天天都带着还是个粉团子的小云歌去议事厅看账本,看情报,里子面子一把抓,统统都能抹得平。
直到这时,那些想趁着杜婵娟去世、新的门主连话都还不会说的这个当口来趁火打劫的人们才发现,那不是什么“阿春”,那是妙音门春护法,凤城春!
后来妙音门里又多了个“武疯子”薛书雁,杜云歌也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九霄环佩、学会天魔妙音;何家庄覆灭,秋月满自裁。总而言之,凤城春肩上的担子终于可以缓缓卸下来了,她甚至都开始自得其乐地每天学杜婵娟画画看书;每年正月十五都会往妙音门的门外,挂上一盏花灯。
再往后什么大事都没发生,或许对凤城春来说,她这辈子最大的事情,在前半生里,已经轰轰烈烈地尽数完结了。
等杜云歌和薛书雁都齐齐隐退江湖云游四海了,等杜晚和云依水也接过了担子,等妙音门已经成为了毫无争议的武林第一大派了,凤城春也已经成了个中气十足的老婆婆,却还是天天都坚持运气锻炼,j-i,ng神矍铄得要命。
她当年中过的那丁点曼陀罗的毒早就调理好了,每天还能在一干妙音门弟子钦佩的目光下,绕着妙音门的山头兜个圈,等晨练回来,再c,ao心替杜晚和云依水c,ao办婚事呢。
妙音门里的人又换了一批。她们都是听着杜云歌那一代传奇长大的小姑娘们,对凤城春这位三朝元老也似的人物更是打心眼儿里尊敬。哪怕她已经卸任,不做春护法了,人人见到她之后,也都会恭恭敬敬地行礼;哪怕在背后随便说起她,也带着满满的钦佩和叹服:
“这真是长寿楷模哇。”
“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她是怎么做到的?”
杜晚不是个好奇心强的姑娘,但云依水是。这俩妙音门的新秀和她们的养母与师父的性子可完全反了过来,有次云依水问她的时候,凤城春先是一怔,才缓缓笑了笑,答道:
“因为有位故人这么嘱咐过我。”
她已经很老了。昔日那个明艳女子的模样终于完全在这张苍老的脸上消弭了影子,可在提到那位“故人”的时候,她的眼里依然还能闪烁过那么一丝的星芒,亮的让人几乎都不敢直视。
就在那一刹那,她又是那个明艳动人的凤城春,是那位虽不会武,却依然兢兢业业为妙音门c,ao持了这么些年的春护法,是被口口声声唤过的“阿春”:
“数十年来,谨记于心,不敢有一刻或忘。”
再后来,云暗雪也没了,唯一不会武功的凤城春竟然是当初因杜婵娟而得以相聚的所有人里,最长寿的一个人。
不过除了秋月满之外,大家都是平平安安无疾而终,可谓相当圆满。
云暗雪把凤城春拉到榻前,长叹一口气,道:“春姐,婵娟门主去前,其实曾留给过我这么个东西。说是等我不行了再给你,等你也快不行了的时候再打开。”
“云歌大婚的那天,我看你好像不太好受的样子,当时就想拿给你了。”
“我说你当天看起来,怎么看都怎么不对劲呢。”凤城春笑了笑:“这么多年都没跟我客气,突然就给我敬了杯酒,着实令我印象深刻啊,云妹。”
云暗雪颤巍巍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个小盒子,递到了凤城春的手里:
“可我又想,如果真的把这东西早早给了你……你怕是立时就没什么指望了。”
凤城春心想,难不成婵娟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的事情?便当着云暗雪的面打开了盒子,万万没想到这一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满目的珠光莹辉:
木盒里放了一对上好的南海明珠,做成了几十年前流行的耳环式样。
一边刻着“还君明珠双泪垂”,另一边刻着“恨不相逢未嫁时”。
凤城春怔怔地站在原地,她陡然就想起了多少年前,被她在窗口焚毁了的那本《断情诀》。
她当年以为,杜婵娟真气行岔,是因为她有了女儿;对孩子的爱护似乎是所有父母心中不可割舍的天性,便丁点儿也没往别的地方想。
直到现在,她终于如遭五雷轰顶,终于大彻大悟,终于泪流满面。可究竟是因为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深究了。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后来妙音门前任春护法凤城春无疾而终,享年九十三。
人人都说她这一辈子,是从辽东最底层爬上来的姑娘,被杜婵娟教养着长大,又辅佐过一代天魔妙音大成者、杜婵娟之女杜云歌,又为杜晚和云依水c,ao办了婚事;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却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人生到此什么都经历过,方才算得上圆满。
可是凤城春心想,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圆满。
她心知肚明自己已经死了,可是这里又是哪里?
在这一片几乎要把双眼都遮蔽了的云雾中,她好像真的看见了那个袅袅娜娜的身影,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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