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些在营帐内四散的小东西,竟然是忘记有没有消毒过的医疗器具呀……她顺手将被窝附近的手术刀、剪刀等尖锐物品拿到一边,就哄着力求表现却又难敌睡魔的卡琳躺下。
这孩子平常总是精神饱满,很难想像入睡的模样竟然如此可爱。偷偷照一张下来的话,说不定可以让队上某些激进分子争相竞标呢?思及那幅有趣的景象,她忍不住掩嘴而笑。卡琳或许在梦中也能接收到上司的声音,跟在呵呵笑着的她后头呻吟了起来。
她朝卡琳那被金色浏海挡住的前额浅浅地亲了一下,在心里道了声晚安,就把隔壁帐越演越烈的风波抛诸脑后,和可爱的副官一同进入梦乡。
然而当她再度睁开眼睛,却看见不断从身边闪过的树木与部属,整个人被以难过的力道带往森林深处。
卡琳下令中队长直属护卫队替长官争取逃脱时间,那道不理的命令带给众人莫大的阴影,却又在数秒后使她们坦然领受。
只要是为了卡蜜拉姊,护卫队员们都抱着死不足惜的觉悟放声怒号、往逃脱路线反方向的灾厄源头捨身突击。其她忍不住发抖的士兵们见状,也有一部分鼓起了怯懦的勇气,为逃脱中的中队长献出性命。儘管如此,受到不该存在之物突袭的中队,其崩溃状态仍旧无止尽扩大。但那很快就不关她们的事了。
直到惨叫声与枪砲声变得没那么刺耳,卡琳携着她那只被捏痛的手,两人疲惫地坐在乾枯死去的草皮上。
其实啊……她是知道的。
虽说无法百分之百确定,也没愚笨到连这点变化都没发觉。
将令人生疑的线串起,就能得到她根本不想知道的答案。
伴随着那道答案而至的,是从长久深眠中甦醒过来的记忆。
但是,她并没有立刻回应记忆中的声音,而是轻抚将走向悲伤终点的女性。
哪怕被说成天真也好……她已经不想再看到有谁孤独地死在自己的记忆里。
待卡琳的身体变得冰冷而僵硬,难过的情绪也在此刻支离破碎。
她转而望向从刚才就一直孤单地看着这里的女人,并朝浓烈的薰衣草香水味缓缓抬起她沉重的右腕。
『欢迎回来,卡蜜拉大人。』
没有人听过玻璃般的声音,只有会割伤手的玻璃碎片。
而黛芙妮的声音,就像碎掉的玻璃。
是一种令人怜惜……却又厌恶的嗓音。
面对被束缚于漫长时间中、苦苦寻觅着自己的黛芙妮,她选择抛开一切的理性,笨拙地假装什么都不知晓。
即使差劲演技马上被看穿,碎玻璃般的声音仍未响起,而是保持着沉静的理性,伫足人其后并静待指令。
就算重回怀念的河岸,戏码依旧冷清地上演。可是就算如此孩子气,彼此也不会比较好受。
用人类的话语来形容,这只不过是在闹彆扭。但对沉默的使徒而言,却是没有正解的难题。
该做的都做了,为什么却得不到理的回应?
如果被评断的对象是人类的话,各种不理的决定还在预料内。换做是继承了无数世代的人,可就不能将不理性套诸其身。
人是完美无缺的。
擅自加以情慾的枷锁,是万不可饶恕的罪过。
如此执拗深信的使徒,就这么陷入困惑迴圈。
直到她亲手拉下难堪戏码的布帘,静止到彷彿死去的关係才又复原。
淡淡的薰衣草花香吹向满地红花,迅速生长着的是一朵朵曼珠沙华。
她踩过针状部位钓着甘甜朝露的红色花朵,坐上由绿刺藤与红花构筑而成的花之王座。
孤河的彼岸吹来若有似无的嬉笑声,那声音结成冰冷的雾气自河面近逼,最终将曼珠沙华之座捲入浓雾中。
刺骨的寒意才刚渗进体内……旋即带着「某物」回归白雾。
那是自己非常重视的东西。
或可说是唯一仅有的宝物。
然而,既已选择彼岸之花,也只能对不属于此地的规则叹一句莫可奈何……并在雾散之后,将曾经重视过的那样宝物──永远深锁于记忆最深处。
卡蜜拉多斯库娜柳眉轻皱地倚着鲜艳的花座,望看浓雾退散后凛冽现身的红色花田。将脚边的曼珠沙华染成豔紫色的黛芙妮站在王座前五公尺之处,薄纱下的胴体若隐若现地规律伏动。卡蜜拉对其投以冷漠的目光,沉静下来的视线就这么固定在薰衣草色双眸中。
庞大的记忆甦醒了,沉睡的程序却还在启动中。除了在这个世代直接接触到她的黛芙妮以外,那远比记忆要巨大的程序集依然得仰赖过时的启动程序。
虽然立刻着手升级程序是很容易的事情……她仍在理的判断中做出不理的定夺。
那或许可以解读成对某道逐渐稀薄的血脉所做的致敬。
当然也可能只是单纯对于改写程序一事感到厌烦不快。
无论如何,距离启动完毕的两百五十三个小时内,她已决定放任时光无意义地流逝。
那么,该如何打发这段不很重要的时间呢?
她有了既完美又恶劣的好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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