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叫我爹,我不是你爹,若不是苏畅临死前向先帝讨了赐婚圣旨,你哪里能活到今日,早知道我该在你刚出生的时候便掐死你……”
脑海中父女温情的画面被他近乎疯狂的怒吼撕的粉碎,慕晚浑身冰凉,心慢慢沉入了谷底。
天空阴沉,闷雷翻滚,骤雨抽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远远望去,整个楚国皇宫都灰蒙蒙的一片,就好像蒙着一块灰白色的幕布,慕晚穿着素白的袍子,乌黑亮丽的青丝不扎不束的飘散在身后,双唇泛白,双眸恍若没有焦距一般,怔怔的瞧着远方。
她立在廊下,从檐上流下的雨水汇成一片一片的雨帘,雨水滴落到她身上,水流顺着脖颈滑入衣服内里,她却毫无知觉般,静静立着。
慕宁在钟衍的刺激下,疯疯癫癫道出了许多真相。
九岁大病过后他一直不许她独自出府,其实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花祭那天阴差阳错救了太子殿下一命,太子殿下一直在找那个救了他的小姑娘而已。
那时她钓鱼把自己钓到池中发高烧,他衣不解带的守在床榻前照顾她,只是怕她体内的忘忧蛊反噬致使她想起以前的事,十二岁时她在水中洒桃花粉,怕他喝下去急急忙忙冲出去却被轰走,只是怕钟衍认出她。
罚她跪在祠堂思过,是因为他要在府里接待一些人,晚上陪着她,只是怕她闹脾气扰乱他的大计。
十三岁那年摔断腿,玉神医也不是他请来的,而是钟衍派去的。
十四岁她为逃婚忙的焦头烂额,他出使北岑其实是为了让她有机会逃出府,然后派杀手在路上拦截,好彻底断了她想逃走的念头。
而他出使北岑这么多次,没有一次是清清白白的出使。先帝不是病死,而是中毒而亡。这些钟衍早就知晓,但却一直隐忍未发。
钟衍当年在相府匆匆一面并未认出她,后来誉王殿下不肯娶她,他百般无奈之下用先帝的第二份遗诏接她入宫,不过是为了能暂时牵制她爹,同时也想通过彼时刚刚及笄的她,揪出些什么错,拖垮慕家。
事实的真相如同那些纷沓而至的记忆,打的她措手不及。
最宠她的爹爹其实最想杀了她,最爱她的钟衍其实是在利用她。
原来这才是她原本的生活。
清隽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玉尘撑着一把绘着山水图的竹骨绸伞走到她身边,挡在了她上方。
她转眸,看向他的时候瞳孔仍旧好似没有焦距,半晌,才说:“玉大哥,我想回家……”
玉尘眸光一怔,“那……还回来吗?”
慕晚摇摇头,“……不知道。”
玉尘顿了顿,又道:“待雨停了去吧,近日陛下忙,短时间不会得空的。”
雨停的很快,涵香要跟着慕晚出宫,慕晚却无论如何都不许她跟,只带了绫兰和连翘两人。
慕晚早得过钟衍特许,可以随意出入皇宫,马车驶出宫门,先去的地方却不是相府,而是南街巷子里一个光景颇为惨淡的药铺。连翘被绫兰带下马车后才堪堪反应过来,不顾巷子里三三两两路过的行人,扑通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说道:“贵妃娘娘……奴婢知道错了,求娘娘别打发了奴婢,娘娘……”
慕晚挑起帘子看见跪在地上的连翘,哭笑不得地说:“谁说要打发你了,先起来。”
绫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塞给她一袋银子,边拉着她往里走边解释道:“听晴锁说你娘亲病的厉害,家里又没钱,今儿正巧赶上,出宫前娘娘吩咐我准备的银子,你去看看你娘,之后来相府寻我们即可。”
待连翘反应过来,才发觉绫兰已经出去了,她揉揉眼睛,追到门口说道:“阿兰姐姐,替我谢谢娘娘。”
绫兰冲她摆了摆手,上了马车。
很快便到了相府门口。入宫这几年,钟衍许慕晚自由出入皇宫,是以她也经常回府,但钟衍不许她留在府中过夜,每次一知道她要回相府时,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还将他的贴身护卫时遥派给自己,时时刻刻寸步不离。
以前不懂,现在她想,那时钟衍便已经知道她爹是怎样的人了吧。
走了片刻,慕晚才发现偌大的相府竟空无一人,地上到处陈铺着被雨水打下来的树叶花枝,一片凌乱,静谧的可怕。不过想来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这世上之事,树倒猢狲散,自古皆如此。
天色已晚,慕晚大病未愈,绫兰好说歹说才拦着没让她大晚上的去树下挖东西,服侍她入睡不久,便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半夜里听见吱呀一声,浅眠的绫兰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瞥见一个黑影猫着腰蹑手蹑脚走了出来,她蹭的站起来,吓得那黑影倒退两步,被门槛绊倒,乒乒乓乓与桌椅板凳摔成了一团。
绫兰跟在慕晚身边四年多,虽不说对她了解的有多透彻,但对她那固执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却早已有所领悟。绫兰叹口气将她扶起来,守在床榻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入睡。
慕晚心中思绪万千,大脑都拧成了一根麻花,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硬生生与绫兰大眼瞪小眼瞪了一夜。
雨下了一夜未停,天真的亮了,慕晚却渐渐失去了看那封信的勇气。绫兰做好早膳端进来瞧见她睡着了,也松了口气。
梦里总归是不安稳的。
只是这次,她竟然梦到了一个已经逝世多年的人。
她梦见爹爹出使北岑,回雪收拾好东西要带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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