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旁边的人终于没能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明渊……你的梦境, 还真是,嗯, 很特别。”
说话的人身着一袭白衣,外罩一层薄纱更衬得翩然若仙, 青丝如瀑垂在背后,因未经特意的打理而添了几分闲适。若是不看那些飘来飘去的食物,他的身影倒是与这般天上的风景更能融到一处去, 仿佛不是第一日站在这里,而是已经在这云层之上伫立了千万年。
他本该是被人遥遥远望的这样一幅画, 举手抬足都带着一股游刃有余的优雅安静, 而这份安静, 却猝不及防地被他没能忍住的笑声打破了, 画卷没了,成了活生生的、有善也有恶的一个人。
在他还仅仅身为凡人、尚未化作世界意志的一部分时,是有名字的,姓贺名洵。
贺洵笑了两声, 周身的气息骤然活了过来,可与躺在一边晒太阳的那位相比, 还是规矩得多了。
沈明渊也不恼他,随手就抓住了正好飘到眼前的糖含进嘴里,这才懒洋洋地坐起身来,无奈道,“我也不是故意让它变成这样的,好不容易睡个觉做个梦,还想着控制一切的话也太累了,当然是要让它随便些。”
“说得不错。”
贺洵面上的笑意还未褪尽,“同样是任由梦境随意发展,你的梦境……与我的相比却有着天壤之别。”
沈明渊在嘴里咬着糖果,眼神暗了暗,想起了不久前匆匆一瞥中窥见的那个,独属于贺洵的梦境。
他原本是打算到贺洵的梦境里一探究竟的,谁知这一次,刚刚进去就被发现了,而后就被踢了出来,就连踢他的这位本尊也跟着来到了他自己的梦境,这才成了如今的情况。
虽然只来得及瞥上一眼,贺洵的梦境也足以给他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也正是因为如此,沈明渊虽不习惯梦里有别人的神识,但也只是不习惯,就算是被这样明目张胆的笑话了,丝毫没生出要把人赶回去的意思。
聂辛的梦境曾经是重复着某个场景,立足于沈家别邸,天气也随着梦境主人的心境变化,如今已经彻底的雨过天晴,不再重复噩梦。
秦焕之的梦境,本是一个定格了时间的世界,将他困在那一天的夜里,如今那里的时间也继续流转了。
沈明渊的梦境很不固定,但也大同小异,比如今晚,便是这样一个适合晒太阳又不缺吃喝的好地方,他觉得自己来到了天堂,所以梦里也是天堂的模样。
在此之前,他也猜测过贺洵的梦会是什么样。
这样一个执着于求道和大义的人,又是最冷静、理智的一个,哪怕城府再深、诡计再多,在外也是个谪仙般的做派样子,那将天下人放在第一位的追求并无作伪。贺洵曾是‘天枢尺’,沈明渊顺着这个思路想着,如今世间太平,窥天镜什么的也没了太大隐患,加上贺洵的性子,梦境的情况应当也不会太糟。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冰天雪地,看到天枢院,大不了还能看到窥天镜,再不济,看到贺洵一切计划成功后、得到窥天镜和一切的幻象,也是情理之中。
可他一脚埋进去,却是来到了一片永夜的炼狱。
鞋子噗嗤一声踩进了柔软温热的泥坑,沈明渊抬脚一看,那泥坑却是红黑色的,泥不是泥,是血r_ou_组成的碎末。
一望无际的天敌之间,是不见日月的昏暗,空无一人,却遍地尸块,到处都散发着清甜的血腥气,唯一的白色,是孤零零一人站在这天地间、手执水鞭的白衣男子。
这一抹白色仿佛自带光晕,纤尘不染,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夺目非常,他很快就发现了沈明渊的闯入,不急不缓地、一步步朝着沈明渊走来。
正是贺洵。
仔细一看,那水鞭上还沾染着黑色的血迹,仿佛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恶斗。
那些被他留下了脚印的土地,就这样凭空地生出干干净净的冰雪来,点点滴滴地扩散开来,似要将这血腥的地面都净化。
只是那些白雪刚蔓延出去没多远,就撞见了什么可怕的屏障般停了下来,随着远处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站起身来,贺洵猛地抓住了沈明渊的手腕。
“走!”
就这样慌不择路地逃了出来。
一到了沈明渊的梦境,贺洵便收起了水鞭,周身的紧张气息也骤然散去,变得放松而闲适起来。
贺洵已经很久没在梦中见到过这样明媚的色彩了,沈明渊的梦境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仙境,是小孩子的图画本里会出现的世界。
梦境会将人的一切情绪放大,也会让人难以控制自己的言行,于是他就这样笑了出来。
沈明渊躺了会儿总算缓过神来,抬头问他,“刚才离开的匆忙,你梦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小孩子?”
虽说是梦境而已,但到底不是寻常人的寻常梦,对他们来说,这很可能预示着本人的j-i,ng神状态,梦里再不起眼的东西,都可能有着特别的意义。
贺洵似笑非笑地看了过去,反问他,“你看见了?”
听上去是对那个‘小孩子’的存在习以为常,一直就是知道的。
“他那么小,把他就那样丢下,不太好吧。”
沈明渊离开时,也只是看到原创那个黑影,身材看上去的确是孩子没错,贺洵又对此很了解,看样子那小孩的确与贺洵有些关联。
按照常理推断,要么是记忆中曾经认识的孩子,对贺洵有着特别的意义,要么就是小时候的贺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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