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智才要开口,谢羽已经阻止他:“得,你不必为自己辩解,说对娘没有怨恨。书上也有讲,事无不可对人言,君子坦荡荡,你有怨就怨,别藏着掖着,让人看不起。”
“我就是有怨,怎么了?!”程智怒冲冲看着她:“你从小在她身边长大,被她捧着跟个宝似的。我小时候求她陪一会,都求不到。后来索性一走了之,这十几年都没有亲娘,这会子忽然之间跑过来对我指手画脚,也不见你听爹的话,还不是对他爱搭不理,当我不知道吗?”
谢羽失笑:“先申明一点啊,我对程大将军毫实话,在来长安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爹,亲爹。而且还是个固执的老头。”
程意小小声反驳:“祖父不是固执的老头。”他脸上沾着点心渣子,神情也是一本正经,可惜谢羽跟程智都没空搭理他。
他见叔叔姑姑都不理,小心爬了下来跑了,才到了程智院门口,见到程卓过来了。原来程卓才进门,听得谢羽来找程智,生怕弟弟妹妹再起冲突,立刻便赶了过来。
程意立刻向他告状:“爹爹,小姑姑说祖父是固执的老头。”
程卓失笑:“乖,咱们偷偷去听听,姑姑跟叔叔说什么了啊。”
程意乐的直点头,似乎觉得偷听很有趣,踮起脚尖跟着程卓悄无声息的进了程智的院子里,立在窗边偷听房里人说话。
房里,程智震惊的看着谢羽:“你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还以为谢羽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世。.n
谢羽的声音平静而轻缓:“听说我三岁之前是个小傻子,从生下来就傻,完全不开窍。春和姑姑说,娘为此伤神自责许久,认为都是她的错,才生出了个傻子,不知疼不知冷。后来渐渐长大,跟着她四处走,对娘前半生的事情全然不知,只知道她是做生意的。嗯,我就是商人家的女儿,可以自由的到处走,唯一不同的是,还要练功练箭。啧啧,谢大将军可狠了,拿着箭能追出我十里地去,就为了让我能够有躲避流矢的能力。”
窗外的程卓一时里听住了,三个儿子里面他是对当年父母分开的原委知之最详的一个。
程智很难想象如今古灵精怪的谢羽还有过痴傻的小时候。从出生之后就顶着商家女的身份到处抛头露面。在他心里,出身极为重要,这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够抛弃的标识。
“知道自己出身名门之后,你难道就从来没怨过娘不曾早点告诉你?”
谢羽觉得奇怪:“这有什么好怨的?出身名门能代表什么?就连历朝历代的皇帝,也还有出身寒微的呢,等到打了天下做了皇帝,还不是非要标榜自己出身名门,大有来历,但谁人不知呢。”
程智对谢羽的话竟然无法反驳,但又实在不能苟同。他从小就听程老夫人在耳边念叨程氏一门如何荣耀,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在大魏是如何光耀显赫。他后来有机会去了解,谢氏一门并不比程氏差,只是后来门第凋零,才至谢弦一人,而她偏偏能够抛下这一切荣光,去做个地位低下的商人,这在程智看来,实在难以理解。
“你……”对皇权都毫无敬意,这丫头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奇怪的念头?
谢羽实在忍不住损了程智一句:“要是读书人都似你这般读成了个呆子,这天下让一帮读呆了书的酸腐来管理,可真是灾难!”
程智最恨程旭跟谢羽张口闭口就叫他书呆子,本来对谢羽还小有同情,只觉得她好好的程氏千金,出身高门大户,可是却在民间做个商人之女多年,还毫不知情,当真有几分可怜。不过谢羽这句话一出口,他便立刻火了起来:“这天下不让读书人来管理,难道让商人来管理?”
谢羽轻笑:“商人忙着赚钱。不过让商人做官,要么贪的极贪,总能想到敛财的法子,要么倒是个好官,总能想办法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就当我胡说,你也别往心里去。三哥将来可是要出人头地,造福一方的。那请问程三公子,你可知农事?麦几月黄,菽产几何,稻又是几时插秧?你身上织物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工钱?又是商贩从何地贩来,能赚银几何?雇工多少,这些农织商人又养活了多少人?”
程智:“……我一个读书人,了解这些做什么?”
谢羽点头:“对对对!三哥是做大事的人,了解这些琐事也无用。那何谓大事?南涝北旱,幽州的兵灾北海的倭寇,魏蜀楚三国一统,这些算,您能担哪一样?”
程智:“我将来……”
谢羽大笑:“将来?将来是哪一天?三哥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大哥十四岁入军营,到你这个岁数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二哥就算了,他反正从来没想过做一番大事业,他的人生宗旨是吃喝玩乐,下定了决心要堕落享受下去,我倒佩服他。就算是咱们那个固执的亲爹,二十二岁也已经出入战场数年,掌着幽州军马。最后再来说说你心怀怨恨的咱们的亲娘,她十五岁父兄皆亡,独自掌军十年,二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战功赫赫,成为了北海郡内老百姓的定海神针,只要有她在,就能保北海一方安宁。那么请问三哥,您二十二岁的时候做了些什么?大过年跑到亲娘的府上去闹,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是合格的妻子,不是合格的母亲!请问,谁给的时间让她去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合格的母亲?”
程智被她这一长串的话给砸晕了,内心震憾,对着她只能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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