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士兵继续道:“大师说,他要留下来报答齐王的恩情,但是作为你欠他的补偿,你得答应他一个条件。”
张培青苦笑:“刚才不是还说恩断义绝么,还欠什么欠。条件是什么?”
“大师说,他此生唯有一徒,奈何痴剑入魔,不通人情世故,至今二十年岁仍旧懵懂,他托你照顾这人,不求达官显贵,只要能让他快乐练剑就成了,另外你要是有空,指点他几招,让他有点事做,不至于想起我这个将死的人。”
原来太昭才二十岁!
几年前头一回见着,就以为他二十出头了,谁知道小子是长的成熟,估计是练剑练多了,加上整天板着死人脸。
想她今年都二十一了,那还真是称当一声“哥哥”。
小士兵转告完,仍旧琢磨着一路上自己都奇怪的问题。孤竹无堪大师的徒弟不是太昭大师吗?主公一介文士,怎地指点他剑术?
“太昭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回主公,他尚且在齐国,孤竹大师说,到时候太昭自己会来找你,因为你还欠太昭一场比斗。”
“呃……”记得真清楚。“你下去吧。”
“诺。”
张培青扳着指头算了算,她平生熟识的亲人,似乎就那么几个。
哥哥死了,母亲不提也罢,王衡死了,孤竹老头快死了,韩平晏相隔千里,季久申也准备去死。
大概是她这辈子杀的人太多,循环报应。
——
北上战场。
齐楚对峙。
儒雅的青年男子站在战车上,眺望着十丈外乌泱泱的楚国大军。
车轮下这片泥土被鲜血染成了黑红色,士兵们踏上去脚底下带着异样的松软,鼻翼间漂浮的尘土中夹杂着血腥味,或许是他们兄弟的,或许是敌人的。
前天晚上打扫战场,六千多具尸体被焚烧,薛纪清就站在大火旁,看着那一张张鲜红的面孔,在烈焰中化成飞灰。
有一张脸他认识,那是个十六岁的小士兵,他告诉自己,等战争胜利了回家,他是要娶媳妇的,隔壁的巧儿一直等着他。
他死在枪剑下,被戳成了筛子,再也不能回家,他的父母和巧儿,要一辈子等不到他了。
薛纪清站在千军万马中,楚国的将领和士兵看见他便忍不住惶恐,那个看似羸弱的男子,在短短二十几天内,折杀了他们将近四万士兵。
孟回大将军看出己方的退缩,剑眉皱起,锵地拔出长剑高高举起,“齐军二十万,我楚军却有四十万,尔等何惧之有?齐有薛纪清,我大楚有张培青!任他有天纵之能,也得在我大谏脚下趴着!”
这句话如同火油般点燃了楚国将士的心,所有人亢奋起来。
“有大谏在,我们楚国永远输不了!”
“齐国人算什么,楚国才是天命所归!”
“割下薛纪清的头颅,献给大王和大谏!”
“杀光齐国人!”
齐国巫溪大将军冷哼一声,这个孟回真是能鼓舞人心,楚军屡屡遭受打压,数日来士气低靡,他一句话就让士兵们振奋起来。
真是低估了张培青的影响力。
“齐国的儿郎们,我们的背后就是家人和故乡,你们愿意退让吗?”
“不!不!不!”
“跟着我,杀一个扯平,杀一对赚一个,把你们心中的怒火和悲愤,全都发泄到楚国人身上去!”
连最初双方将领间的试探打斗都省略了,两方军士潮水般轰轰烈烈撞到一起,不同样式的衣服泾渭分明,两种长剑二话不说砍向对方的头颅。
薛纪清站在中央战场上紧盯战况变动,操控着全局发展,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即下达指令,他身边的骑马将士会将命令传达过去。
“丁戊队阵型被冲散了,立即从丁寅队里分出十人调过去,务必保证后方军队能进入突破口。”
“诺!”
“从现在开始,变换队形,把楚军引到我们埋伏好的河涧里去,其余军队保持原本形态不变,莫要让楚军发现端倪。”
“诺!”
战斗从黎明时分持续到下午,不出意外,又是楚国战败而归。
双方士兵返回自己的营地,炊火兵早已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大家伙默不吭声地舀了饭坐在地上吃,即便胜利,也没有人开心。
黑漆漆的士兵端着两碗糊涂咸面条,两块烙饼,一碟腌制野菜和一碟腊肉块走进巨大的帐篷里,里面大将军巫溪仍旧和军师在一起商讨军情。
“大将军,军师,吃饭了。”
巫溪拍拍脑袋,大笑,“你看我,都忘记这茬了,军师一定饿了吧,来,咱们吃饱了喝足了,接着打楚国人!”
薛纪清摇头笑了笑,接过饭碗,“今天还是马肉?”
“然也。”士兵道:“前日里打扫战场那批战死的马还剩下些,专门留了点给大将军和军师。”
“士兵都吃了吗?”
“回军师,大家每人发了一小块。”
薛纪清不再多问,坐到铺垫上吃饭。
吃死去的战马这是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粮食紧缺,能省一点是一点,再者这种荒野地方,肉类着实不多,而战士们厮杀消耗的大,稍微能沾点荤腥也是好的。
巫溪搅了搅筷子底下的面条,一口下去小半碗,嚼都不嚼便吞下肚子,拉碴的长胡子上沾了好多饭糊:“军师,你说咱齐国最后会胜利吗?”
薛纪清顿了顿,夹起一块野菜塞进嘴里,慢条斯理:“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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