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伤好了之后为了追赶进度,急于求成,腰部的旧伤开始频繁发作。长期无法参与演出,很快文工团缩减编制的第一批复员的名单上便有了她的名字。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那段日子她的真实写照,就在她转业之后去了深圳最风光最奢侈挥霍的那段日子,她偶尔做噩梦还会梦到自己伤病发作、备受团里冷落的情景。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林雪娴不解戴玉青为什么在时隔多年后要告诉自己真相,自己永远被蒙在鼓里,岂不是对她更有利?
戴玉青要笑不笑地盯着她,道:“我原本以为你就算复员回到了地方,凭你的条件也会过得不是很差;没想到你在部队时栽了那么大的跟头,却还是一点教训都没学到。人家都说吃一堑会长一智,你倒好,把日子过成了这个鬼样子。”
林雪娴低下了头,看着桌面低声道:“是,没过好。”
“刚才在医院看到你时,挺意外的。从前你的下巴颏比谁抬得都高,你有极美的下巴和纤细的长脖,走路的时候你的背挺得笔直,甚至微微后仰。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问自己,她是怎么做到把下巴颏抬那么高的?”
戴玉青的表情变得迷惘起来,彷佛回到了刚进文工团的那会儿:“你当文艺兵前,已经在你们当地的少年宫学过两三年的舞蹈了吧?我跟你不一样,我们那儿特穷,我是看样板戏和《白毛女》的电影自学的,因为模仿的像,所以部队文工团到我们招文艺兵时,就有人向招兵的负责人推荐了我……”
“那你不是挺幸运的吗?”林雪娴不解地道。从前两人住在一个宿舍的时候,戴玉青从来没有向她提过这些往事。
“是吗?”戴玉青笑了笑,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招兵的负责人虽然看上了我,但是我们公社的马主任不放我走,我们家的成分高了一点,是上中农,在农村只有贫下中农子女才能够当兵——”
林雪娴没想到戴玉青当初进部队的过程会这么曲折。
“……当时农村能有什么出路呀!送我去当兵,指望我能有出息了,是我们全家人唯一的希望了。我特别想当兵,特别想跳舞,可是马主任不给我盖章,我们能怎么办呢?”
戴玉青一阵沉默。
“后来呢?”林雪娴忍不住问。
“后来,比我大五岁的姐姐答应嫁给了马主任的跛子儿子,我才来到了部队。当学员的那五年,我天天提心吊胆,怕自己不合格会被刷下去。我每天刻苦地练习,因为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之不易,我是把自己的亲姐姐推到了火坑当中,才当成的舞蹈演员啊!可是你呢,你天天什么也不在乎,却什么都有,我看见你,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你不仅在跳舞上处处压我一头,周围只要稍微有点头脸的男人都喜欢你。”
10、
林雪娴虚弱地笑了笑,想解释几句,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戴玉青脸上的表情由哀怨重新变回了讥诮,她朝林雪娴露出嫌恶的目光,道:“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应该让那些当初喜欢你的人们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
林雪娴凄然一笑:“我很后悔自己人生的关键几步,没有走好;但我更后悔的是,我曾经那么信任过你!你却这样对我。”
“医生告诉你,你的癌症还能活多久吗?”戴玉青伸手在林雪娴的脸上轻轻拍了拍,用十分惋惜的口气道:“林雪娴,来世学聪明点吧!”
戴玉青在桌面上留下了几张钞票,扬长而去。林雪娴一个人怔怔地坐在原处,只觉得胃里翻腾,两只眼眶火辣辣地疼。
她一个人又捱坐了很久,脑中的念头纷繁芜杂,全是自己这短短的几十年的片段。她真的很后悔,除了后悔之外,还有深深的无力感与绝望。
身体上的痛楚,精神上对未来没有一点希望,令她在这一刻感到孤独又绝望。
林雪娴喝掉半杯已经冷掉的蜂蜜柚子茶,一个人趔趔趄趄的走出了装修雅致的咖啡厅,外面车水马龙,人们行色匆匆,接近正午的阳光照在马路两边的繁盛绿植上,显出一派的生机勃勃。
林雪娴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头顶正当空的太阳——强烈的阳光刺得她的眼睛几乎流泪。她暗自握了一下拳,给自己勇气,然后一个快步走进了疾驰的车流当中。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林雪娴年仅三十九岁的生命戛然而止。
她出生于1961年4月,林雪娴濒死前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她死在了千禧年——一个她年少时觉得永远也到来不了的年份。
再睁开眼时,林雪娴只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一只手捂着心口站在马路中央,魂魄弗定,一辆绿色的吉普车正紧贴着她的身体停在她的面前。
她的另一只手,被一个女人的手牢牢牵着。
“你这同志怎么开的车?我闺女可是要跳舞的,你撞坏了她的腿,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林雪娴的视线从绿色的吉普车上慢慢转移到了正牵着自己手的女人身上,她的上身穿着一件灰蓝色的短袖,齐耳的剪发头,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正狠狠地瞪着车里的司机。
“妈妈——”林雪娴失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被牵手的女人敏锐地听到。
“雪娴,你没事吗?车刚才撞到你了吗?”林雪娴的母亲黎明娟,弯腰低下头问她。
林雪娴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目光中全是关切和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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