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主们先是仨仨俩俩地上门催问,见不是个好兆头,便有人从中串联召集,滚起了成群的人集体上门追讨,他们还有组织地把人分成了几帮子,有守候在厂区大门口的,有蹲守在沈玉花等几个主要首脑家门前的,更有一些人见天儿朝镇政府大院里聚,说,当初是政府给当的保人,就得跟保人要货款,常言道,打酒的就是要跟拎瓶的要钱,天经地义呢?
政府当然不会轻易地从连发工资都够戗的财政所里往外掏钱的,镇领导们不能给货主们一个明确说法,就往沈玉花那边推,并见天儿逼迫沈玉花想法子,北山一村又不是银行,沈玉花更不是耍把戏的,怎能凭空里变出钱來,沒法子的沈玉花们,只能一直赖皮地拖欠着,好话送上了一火车,就是一个子儿也掏不出來,到了后來,沈玉花等几个主事的人连面也不敢朝了,整日东躲西藏的,北山村的人也跟着起哄,说,村里拿老百姓的身家性命贷來那么多款子,实指望着年底能分点儿红利过年的,谁知,红利沒到手,反倒要把老本儿也搭进去了,于是,村人也学着货主们的法子,见天儿跟在村干部们屁股后头,要钱要说法,沈玉花们真就成了过街的老鼠,人见人人喊打了。
沈玉花们的日子难过,货主们的日子更是难过,一年到头累个半死,也就指望着这笔钱款好给儿子娶亲闺女出嫁的,现今儿,所有的寄望都打了水漂儿,也难怪人们发狠了,货主们急红了眼,就四处放风道,大年三十前,要是还见不到货款,他们就不过年了,更不要命了,合伙把“天然”厂的厂房机器拆了,卖钱顶账,这样的狠话,不仅把杨贤德们吓得要死,沈玉花们吓得屁滚尿流,也把林所长们吓得够戗,人要是被逼急了,失去了理智,啥样事体做不出來呀,于是,林所长几个人也不敢回家过年了,还跟县公安局汇报过了,又让沈玉花加派人手看护着厂子,叫她二十四小时跟派出所保持电话联系,甚至,沈玉花还特地选出了几个机灵的人,作为专职报信员,若是厂子里的电话线被人掐断了,就由这几个人赶來通风报信。
腊月三十那天,果然就有二十多口子人聚在了厂区大门口,他们高喊着口号,叫骂着要钱拆厂房,北山村人吓得脸都绿了,赶紧紧锁大门,还借來了村里几只大狼狗壮胆撑腰,林所长带着两个干警,在干冷的厂区门前野地里足足呆了一天一晚上,甭说过年了,连点儿热水都沒有喝上,好歹那天沒有出事,林所长还暗地里高兴呐,谁知,第二天,这帮子人又杀了回來,而且人数翻了倍,群情激奋,斗志昂扬,场面紧张得叫人喘不过气來。
如此担惊受怕地挨到了今天,情况愈加紧急了,货主们不仅亲自前來索要货款,还把家里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吃奶的娃崽儿悉数带了來,也不知是谁出的好主意,他们带來了一个白棉布撕成的横幅,上面用黑墨汁子歪三斜扭地写着“讨还血债!”四个大字,后面缀着一个重重的感叹号,就用两根竹竿子挑着,在厂子门口前來回摇晃,一些老人和婆娘挥舞着绳子和农药瓶子,叫嚷道,要是再不给货款,就一家家的全死在厂子门前给你看,有个年轻崽子鼓动众人道,甭怕,这些个龟孙儿今个要是再不把钱还了,我就家去扛了炸药包子來,把这个吃人肉喝人血的乌龟壳给轰喽,林所长苦苦地支撑着渐要炸营的场面,又对了这帮赤手空拳的老少爷们无能为力。
过了晌午,场面便真的乱了,有人不管不顾地开始砸门砸锁,还有人要翻墙进院,林所长再也不敢顾忌太多了,就带着干警开始捉拿领头的人,逮了这个,铐了那个,才算把场面控制住了,于是,林所长就把领头的八、九个人朝所里押解,闹事的人怕领头人吃亏,便也尾随着來到派出所,搡了满满一院子人。
林所长苦笑道,你俩说说,我还过啥年哦,再要出点儿人命关天的大事,恐怕我这身黄皮也要叫人给剥喽。
木琴替他担忧道,就这么光逮人,又拿不出钱來安抚,恐怕也不是个好法子呢?你还真准备把这些人都关进牢里呀。
林所长愁眉苦脸地回道,屁,人家又沒有真的哄抢公共财产,有意扰乱社会治安,我能拿哪条法律杠杠儿治罪吔,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他们,叫他们别闹得太过分了呗,真要胡乱抓人治人,他们进不了大牢,恐怕我得先进去呆着啦!
凤儿问道,咋光叫你们犯难呐,镇领导们就不出面安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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