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纪娘暗暗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在她们那儿也有。她祖父还庆幸当初没有分家,七十多亩田,一家十几个人打理起来才不会才吃力。这也得亏如今没了“丁税”,否则十五口人便是多缴纳十五份税钱了。
这种时候人少但是要打理十几亩甚至是几十亩田,这便十分吃力了。若不是因为李大娘家便是这种情形,夏纪娘也不会过来。
李大娘跟夏纪娘的阿娘夏崔氏是姐妹,她早些年守寡后,两个儿子也到城里去谋生了,女儿也及笄没多久便嫁了人,这屋里就只有她一人打理着那三十多亩田。她一个人自然是忙不过来,特别是到了春耕的时候,所以夏崔氏便让夏纪娘过来帮忙。
夏纪娘虽看起来白嫩,让人看不出她是个会干活的。可李大娘知道,在夏家,也就她的手脚最为勤快。
夏家的祖上也曾是大户人家,不过到了她的曾祖父那代便也落魄了,家中田产尽卖,只剩下七十多亩地给夏纪娘的祖父夏老翁。而夏纪娘的爹夏大是家中的长子,底下还有两个弟弟。
夏大的两个弟弟夏二和夏三,夏二惟利是图,爱占小便宜,总是想着让夏大多帮衬他,便时常从夏大那儿分去不少好东西。
夏三则因夏老翁和死去的夏老媪的疼爱,性子也十分跋扈。自小不乐意干活,夏大便帮他干了,长大后见夏二常从夏大那儿讨得好处,便也学了那坏毛病。
偏生夏大是个懦弱的,经常被占便宜也不以为然,还时常对妻儿说:“都是一家人,无须那么多计较。”
可不就苦了夏崔氏和他们的孩子么?!
夏大有三个孩子,长子夏罗锦一门心思考科举,不理家事。可科举三年才一考,且及第者也不过百十人,哪有那么容易?!
次子夏罗绸虽然没有考科举的心思,可他也有雄心,想在城里开一家药材铺营生。于是他很小便在城里的药材铺当学徒,一年也就回来一两回。
长子次子都不沾农务,如此能帮着干活的便只有夏纪娘。好在夏纪娘从小便能吃苦耐劳,也从不埋怨,手脚勤快倒让人无可挑剔。
只是这样的好女子在本朝“重利”的风气下,却迟迟找不到一户好人家——女子若想嫁得好,就得备丰厚的嫁妆!有的人嫁女儿,差些弄得倾家荡产,除了资装钱以外还有田产几百亩。
夏纪娘及笄后,夏家也准备给她说亲了,只是夏家拿不出那么多嫁妆。夏二和夏三又总是占夏大的便宜,便怂恿夏老翁别为了她的嫁妆而苦了一家人。更何况若是没了手脚勤快的夏纪娘,他们家的孩子岂不得干更多的活了?
于是,这三年来夏纪娘的爹都让她在家中帮忙干活,以多攒些钱。虽然攒不了多少,可是也总比只有村里的鳏夫或是想找续弦的男人愿意娶她要来的好。
“可是攒够钱了?”李大娘问道。
夏纪娘怔了一下,旋即低下头去,而后又摇头。
李大娘瞪大了眼睛:“都三年了,还未攒够?再过一年,你可就二十了!”
“前些日子倒是攒够了,只是,阿翁病了,爹便把钱拿去给阿翁治病了。爹说,让我再等一年,他来想法子。”
李大娘气得七窍生烟:“你祖父病了,治病的钱想必又是从你们长房拿吧?你二叔、三叔那两家就没出?”
“阿爹是长子……”
“那朝廷的律法还说分家得均分呢,你祖父可曾将你爹和他们公平对待了?!”
夏纪娘不想谈这些家里的长短,问起了李大娘何时犁田。李大娘又气又心疼她,见她不愿意说下去,便也顺了她的意,道:“还要过两日,等驴哥儿犁完了田,才能把牛和犁借我。”
“驴哥儿?”夏纪娘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三年前她未曾听说过。
李大娘笑道:“哦,就是和我这有着一片竹林相隔的那家,他叫张鹤,小名驴儿。”
说起了张鹤,李大娘的眉眼都柔情了起来,她道:“说来驴哥儿也是个命苦的,虽然祖上当官,家中有钱又有田,可他是个庶出的。其父死后,兄长欺负他,只给他分了百亩荒地、一间破宅院和一头老牛。仆役也没有一个,带着弟弟来这儿,苦哈哈地来我这儿讨住。好在他能吃苦,这一年倒是撑了过来。”
“便是我过来时那家墙有七八尺高的宅院?难怪我看着有些不对劲,三年前那儿可还破旧得很。”夏纪娘道。
“可不是嘛!大家总以为那儿没人住了,张秉那两家也仗着自己是驴哥儿的堂叔父,把那儿当成了堆杂物的。驴哥儿可是花了半年多才把那儿修葺好的。”
李大娘越说越远,夏纪娘认不得那些人,倒也没怎么留意了。李大娘看了一眼外头的杆影,影子已经倾斜了一些。她一拍大腿,道:“哎呀,都这个时候了,得去把剩下的草给拔了。”
夏纪娘跟着她起身,道:“我帮姨母。”
李大娘忙按住她:“行了,从你们六家桥村赶来这儿三十多里路,你这都赶路赶了大半天了吧,好好歇着,明儿再跟我下地。”
夏纪娘笑道:“村里的赵大叔顺路,用牛车送了我十几里,所以不累。”
她一笑,便眉眼弯弯的让人不忍拒绝。李大娘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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