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他是碍于面子不肯把药寄出去,母亲则想挑出尚未过期的中药寄回上海,但早已知晓一切的父亲还是阻止了母亲,“别折腾了,这些中药也没办法治好他,我只是瞎忙求个心安理得。”
母亲永远都忘不了他那会说话时的叹息声。
回到北京的那一天,他早早就到机场接机。他的脸还是依旧严肃,但眼神里不再充满戾气,语气也相对温柔了不少。让我更为惊讶的是,回家后的他还会开始主动跟小乐拉起家常。
一次饭桌上,父亲问小乐,“你喜欢足球吗?”
小乐摇了摇头。
“篮球呢?”
小乐又摇了摇头。
我和母亲相视一笑,父亲有些不耐烦,“难道你没有喜欢的运动吗?”
“跑步算吗?”
我和母亲笑了起来,只见父亲也只是默默扒着饭。
小乐一脸茫然,手肘推了推我窃窃私语道,“怎么回事?”
我轻声答道,“从我十二岁开始,我爸就一直不停地问我这些问题了…可每次都只有他自己在家默默喝着啤酒看足球赛”。
小乐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爸是个足球迷。
“伯父,如果你不介意我是个外行的话,我还是能陪你看世界杯。”
父亲两眼像发光似的,轻轻地点了点头,继续吃着饭。
只是,这事尚未实现之前,小乐已主动提出搬出我家,住进了地坛医院附近的小公寓社区里。
这是母亲事后对我讲的。虽然小乐跟我父母解释道,自己只想离医院近一些,这样前来照看我会更为便利。但我和母亲心里清楚,他依旧对父亲之前跟邻居说的那句“那是我侄子,过来暂住一会儿”耿耿于怀。
与其说他为了照顾我而搬走,不如说,他不想给我父母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困扰罢了。一个陌生的男子突然一天住进了另个男子的家庭里,别人能不闲言闲语吗?或许在小乐心里,他始终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家的一员。只是我住进了他的世界,而非我家人罢了。
*
自从这次倒下后,王主任检测出我体内的t4细胞(抵御病毒的淋巴细胞)正不断减少,这说明我身体内出现的耐药性已经快到临界点。为了预防随时都有可能入侵的病毒,父母还是同意办理了住院,让我安心呆在医院接受照顾和治疗。
这一住,我与父母亲、小乐的距离又更远了。他们再也不能随意进入病房探望我,除非得到医生的允许。
王主任每天都会带着护士过来慰问我,检查我是否身体出现其他异样。他们除了身穿一般的医院着装,还会披上透明的消毒服、口罩和手套,手持各类小仪器进屋。我乏力地躺在床上等待着冰冷的针筒刺入我的血管,看着浑浊的鲜血一点一滴地抽离我身体。
假若抽干了它们能将艾滋病毒杀死,我宁愿以这种方式与它们同归于尽。
他们总在我面前故作乐观道,“今天的j-i,ng神状态不错”。但我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体机能一天天在衰弱。我咳嗽越来越厉害了,甚至想一下自主呼吸好几口气,都成了一种奢侈。
小乐每天都会和母亲商量好,谁做这一天的餐食,谁负责申请哪个时段对我进行探访。甚至有时候,他们会体贴到听取医生的意见,让我独自呆在房间里一天修养。可他们始终会在房间外的窗户里静静地看着我躺着,像个活死人似的。
虽然我能说话,我能自行活动,但这将消耗我很多j-i,ng力和神气。一般情况下,都是护士帮我每日更衣和换输液,而小乐和母亲则是穿上透明的消毒病服,戴上口罩和手套,在房间里帮我喂食,陪我说话,让我没那么孤独。只是,我更像是他们的聆听者。
小乐会跟我聊他目前的兼职工作和来医院路上遇到的奇闻逸事,聊他母亲的近况,抱怨他父亲一直咄咄逼人,要他春节回家、继承父业。偶尔他也会给我说一些人生大道理,比如活着的意义。
尽管我很开心能每天见到小乐,听着他温柔的声线和幽默的语气分享他的生活。但我再也不能够用我的身体去安抚不开心时他,受伤时的他。我再也不能触摸他每一寸的肌肤、那双可爱的嘴唇和嫩滑的脸蛋。现在的他只能靠消毒手套与我的身体接触,通过口罩将一词一句传送至我耳边。我甚至连摸他的头,都成为了一种禁忌。我都忘记,自己最近一次亲吻他的双唇、抚摸他的脸庞、触摸他顺滑的头发,是什么时候了。没有了肌肤之亲的我们,只能用爱与j-i,ng神在沟通。这也许是传说中的柏拉图吧。
可这不是最让我心碎的事实。真正让我感到痛惜的,是未来的我再也不能出现在他所构想的生活蓝图里了。我们曾一起幻想过的一猫、一男孩一女孩的家庭,或许不复存在,又或者,是小乐与其他男人的新生活。每当独自一人时,我总会想着想着就暗自落泪。
可落泪的又何止是我一人?当母亲在病房外听见王医生说我的情况正每日愈下时,她会忍不住自己跑到洗手间里擦拭泪水,然后故作没事般地继续灌输我乐观面对疾病的思想。她说,自己以前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望子成龙,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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