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至深心里一囧,将那绿萝和无品道人连同整个长回山的精怪都骂了个遍,骂完之后又觉得那么多精怪不可能是作假,瞬间又原谅了它们。
“或许是人界的妖怪也有一些奇怪的病是你们魔界没有的,他们长回山上的精怪也是生得奇怪,笨笨的,就知道吓人。”
“你竟是去过长回山的?”赫苍奇道。
张至深道:“那是人界之地,去过也不曾奇怪,不过那里都是些精怪,想必与你们魔界也有些亲戚关系什么的。”
“确实是亲戚关系。”
张至深忍不住又客气了一句:“幸会幸会,这般说,我们倒还真是有缘。”
那无色的眸子淡淡笑着,并不说话。
谈话陷入沉默,远处灯火依旧繁华璀璨,蝴蝶两三成群着翩翩飞舞,义无反顾地扑向不可靠近的火焰,浑身雪白的魔长身而立,那身后一轮红月也顿时远了去。
如斯良辰美景,作为礼貌好学的人类,张至深绝不能错过初来魔界的第一次体验,心痒难耐,询问着道:“在下在人界时是个以算命为生的,此前我只算过人类的命数,既然我们今日相遇便是有缘,在下为赫苍兄算上一命如何?”
那剔透的雪珠子又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我听说过人界确实有一种专为别人算命的骗子,不曾想竟还真遇上了一位,既然有缘,不妨你就给我算上一命。”
“人界确实有此种术法,却绝不是骗子,不信你让我算算便可知。”必须维护人类的尊严。
赫苍道:“你便为我算上一命,看你算的准不准。”
“好,不知赫苍兄想算什么?”
“我没有去过人界,也不知这算命该如何算,可有什么选择?”
“你或许可算个往事,未来,寿命,或者姻缘,运气都可。”
“那便算个未来,无需太精准,只算个大概便可。”
“你且稍等。”
此处无水,灯火明亮处,漆黑夜幕悬了一轮猩红圆月,这些年算命,张至深多数用水,但月镜的使用也越发精准了,他从怀中取出月镜放在手心,红月映入镜内,默念口诀,将镜子一转,定睛看时,里面依然红月一枚,并无预料中的未来,反倒照出一张雪白的脸,苍白眸子含笑望来。
“可算出了我的未来?”
张至深心里小小囧了一下,面对魔界之人,他可是花了十二分的小心算这一命,不曾想还是失败。他该是承认人界的算命师都是骗子,还是说自己拿错了镜子,下次带一盆水过来,要么还是发挥老本行的精髓,胡诌一个忽悠过去?
那张雪白面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在说看吧,我就知道你是个骗子,张至深被这神情一刺激,脑袋一抽,道:“自然是算出来了。”
话一出口,心里就有一个小人狠狠抽了自己一下,又有一个小人在说好歹你也是蔷薇宫第一个到魔界的人,不能丢了人类和蔷薇宫的脸。
于是另一个小人再狠狠将自己抽了一下,张至深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胡诌:“魔界的生灵寿命极长,人类蜉蝣几世轮回更替,也不过你们眨眼一瞬间。”
“这与我的未来有何干系?”
张至深正色:“没有干系。”你倒是留点时间让小爷我胡诌。
“那为何……”
“啊,我只是略发感慨。”末了再加二字,“而已。”
“……”
张至深将那月镜在手中转了一圈,继续诚恳着胡诌:“魔界岁月长,你的未来也是如现在这般平淡度日,只是……”
高深莫测地瞧了赫苍一眼,此乃神棍忽悠之绝招。
果然,赫苍问:“只是如何?”眼里虽是笑着,还是能看出一丝关心之色。
张至深放沉语气:“只是有些东西的追逐便如这些扑火的蝶儿般,不停追逐,不停舍身,却永远得不到那光和热,得到了,便是死。”
苍茫雪色的眼笑意顿失,认真问他:“你究竟算出了什么?”
张至深继续沉了语气,摇头:“天机不可漏,我只能说这么多,剩下的,还需你仔细琢磨。”此话一半高深一半胡诌,可见他这几年的街头神棍不是白做的,瞧这人现在面色极其苍白地望着自己。
不过,他的面色一直就是这般苍白,如同一片无尘冰雪,散落的银发在风中微荡,被远处灯火染上一丝金光。
赫苍仰头,神情竟是萧索,月光洒在他周身,蒙了一层淡淡的红,那红月似乎越加的明亮猩红,好似喝足了血的模样。
“不曾想,这悠悠漫长岁月,我竟也是如这蝶儿般呵。”
他那长长一叹,积攒了无数辛酸秘密,容颜悲伤,那一片雪白,也苍白得萧索了,这种感觉极是熟悉,曾经的南箓有时会用这样的神情静静看他。
张至深心中一动,那小人将自己狠狠抽了一顿,再拿刀子狠捅几大刀,觉得自己无比卑鄙,真心惭愧无比。
他愧疚道:“其实……”
赫苍抬手:“你莫再安慰我,我知你接下来的都是假话,为了使我不至于太伤心,你定会说那些话都是你胡诌的,甚至你还会牺牲自己的名节说你其实算不出我的命数,你是个骗子。”沉痛地看着张至深,“我知你们人类容易心软,可我便是伤心,那也是要真正的伤心,而非虚假的欢乐。”
张至深便什么也不能说了,再解释,那假话都成了真得不能真的真话,那真话却永不被相信了。
心里的小人再朝自己捅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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