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妆台边靠着,满头汗珠混着泪珠,仍还瘦瘦薄薄的肩膀,怀胎十月,眼看临盆的时候听闻丈夫死在他乡,其苦其怨可想而知。
“大嫂!”如玉扶起周昭,轻声劝道:“你眼看临盆的身子,咱们先回房好不好?”
周昭忽而欠身,又给了跪在地上的张君一巴掌。她终于无法再克制自己,以手捶胸抽抽噎噎的哭着,站起来自己跌跌撞撞一步三挪往前走着,走得几步忽而脚步一软,扶着门才不止于滑倒在地。
如玉连忙上前去扶,却叫周昭一把甩开。她看如玉,亦是看张君一样的怨毒眼神,恨恨瞪得一眼,叫两个婆子架着走了。
如玉回到棉帐子里,见张君仍还埋头在地上跪着,跪到他对面问道:“果真你大哥死了?”
张君闭眼,沉沉点了几下头:“约莫丧报已经入府了。”
一声尖嚎划破破晓的胎釉白,接着便是断断续续不停的抽噎,先是一个妇人,接着是许多妇人,终于,永国府掩影于秋叶凋零的重重楼阁院落中俱皆响起了哭声,一声声长哼短颤,于这阴沉沉的秋晨,便是一首天然而成的《江河水》。
如玉以手捂唇,不可置信往后退了两步,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登恰也在此刻进了屋子,止步在那绣百蝶的棉帐子外,便听二儿子说道:“当日咱们自秦州回京,于西京城遇到齐森,以及张诚,当时我以为是巧遇,所以才会追出去。
但实际上,自从我在红陈寺盗走御玺,叫赵荡无法凭御玺发难太子之后,他便派出了齐森时时盯控着我,张诚所背负的那封信,实则只是个幌子而已,赵荡真正做局要吸引我的,是金国郡主完颜雪手中那封金国战略军备图。
我果真上当,将那张图摹得一分后几千里送到我大哥手中。他此次突袭,凭靠的恰就是那封东西。赵荡一计不成再使一计,永国府终于还是着了他的道儿了……”
完颜雪的父亲完颜胥,为金国五军兵马大元帅,她与赵荡私交颇好,当初张君恰也是因为她的身份,才会去偷她手中的军备图,谁知赵荡之诱,恰在于那份军备图。
张登撩开帐子进屋,冷扫了一眼跪于地上的儿子与儿媳,闭上眼睛忍着眩晕问张君:“你大哥的尸骨,现在寄存于何处?”
张君道:“儿子来之前,已备薄棺将大哥装殓,只怕不日就由老四扶灵回京。”
张登想起三儿子张诚小的时候,大约还不到一岁吧,着急着要迈出人生的第一步。他有四个儿子,可从未像呵护张诚那样呵护过其他三个。他是打心眼里爱那个孩子,也唯独与张诚最有缘份,恰好张诚人生的前三年,国无战事,马放南山,他能够专心了陪伴张诚成长。
当张诚迈出自己人生第一步的时候,他怕他跌倒,碰到,磕到,那是为人父母们都会有的心情,但不在眼边长大的孩子,眼看不到,心便操不到。他在张诚身上倾注了太多的爱,父母对于孩子的爱不求回报,但比之别的几个孩子,他对张诚寄予着最高的期望,期望他能在成年之后于朝堂上有所作为,能入主中书为宰执,成一代名臣,齐自己永国一府文武并进的雄心。
也正是因此,为了能将两个儿子推出去,他在如日中天的年纪退下来,恰就是想在归元帝面前表明自己虔诚、忠诚的心,让归元帝能以公平的眼光,去看待,并赏识自己的儿子们。
可年青人们初入仕途的那一步并不好迈。他放手让张震继承父志时的心情,恰就是当年放张诚迈出第一步的心情,孩子终于扑倒在地,他冲过去,不得不将他扶起来,替他踢开坎坷,替他抚平道路,捉着他更平稳的往前走,直到他能自己真正走稳。
“你认为,这仅仅是赵荡一人的意图?”张登坐到那只妆凳上,问跪在地上的二儿子。
张君道:“皇上他……”
他自来耳敏,话音还未落,便能听到竹外轩外一阵沉沉的脚步声。
亲随帝侧时间并不长,但张君对于归元帝的脚步声,熟悉无比。他道:“皇上来了!”
张登立刻就站了起来。与朝同始,祖孙三代戎马的永国府世子战死疆场,二儿子又被皇子打伤,朝臣看在眼里,百姓看在眼里,皇帝自己也坐不住了。
“如玉,快躲进侧室!”张登压低着声音,几乎是在吼叫。
如玉不明究里,却也即刻起身便躲进了屏风后的侧室中。才关上门,外面张君已经嚎了起来,如玉还未听过他哭,只觉得每一声都竭斯底里凄惨无比,未及公公张登也哭了起来。如玉毕竟朴实妇人,不曾想或者他们是怕皇帝见到她要起异心,还以为公公要哭,怕自己撞见了难看,遂默默的躲着。
“孽障,还不跪下!”这一声清喝,中气十足,言语清冽,天下之尊的声音,原来是这个样子。
如玉仍还默声听着,再是张登的声音,他应当也是跪了,抽抽噎噎道:“陛下,宁王贵为皇子,膝下不止黄金,老臣父子怎敢受他之拜?”
归元帝穿着件明黄色织金锦宝蓝襟袖的圆领龙袍,足踏缎面布鞋,双眸精熠,一脸沉痛,扶起张登道:“你与朕是生死共患难的兄弟,钰儿自幼在兵痞当中混,性格狂放,有时候连朕都治不得他,朕几番遣他请来亲罪,他充耳不闻,朕今日不得不亲自前来,向你道一声辛苦。
震儿之死,朕痛失一员大将,心中之痛,不比你更少!”
臣子家的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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