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杨浩正在河中洗澡,虽是盛夏夜,其实涧间清泉仍有些凉意,可是这时候也讲究不得了。他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这才赤裸着身子走到岸边拾起衣服来穿起,又将长发挽好,扯下一截布条束紧。
罗克敌大步走过来,他也已经沐浴完毕,腹中有了食物,又洗了个清清爽爽的澡,他又恢复了那个英挺俊俏的少年将军形象。腰杆儿挺得笔直,腰间那柄剑也擦得锃亮,精芒毕露,英气勃发。
“杨大人。”
“罗将军。岗哨可曾布好?”
“布好了,末将在五里之外布下两个警哨,若有消息会通报回来。”罗克敌苦笑一声道:“这警哨只是聊胜于无吧,契丹人若真的乖马追来,他们纵然来得及报讯,咱们也来不及逃走的。我只寄望于官家,希望官家能予契丹人重创,这里毕竟是宋境,虽说周围并无强援,想来契丹人也不敢久耽,他们若是大败,必然急急逃去,咱们或可逃过一劫。”
杨浩轻轻摇头道:“罗将军,我与你的看法却有些不同,谷外那场血战,若是契丹人大胜,我猜他们才不会追来,而是径去追击官家的败军以图扩大战果。恰恰相反,若是契丹人败了,或是不曾在官家那儿占了什么便宜,恐怕……他们才一定不会放过咱们,他们兴师动众来到宋境,若是官家那里占不到便宜,再不能把我们这支移民队伍消灭,那他们所为何为?”
论打仗杨浩不及罗克敌,论起政治见解,虽说杨浩以前不曾听过什么大官儿,一旦身临其境,实比罗克敌看的透澈,听了杨浩这番论调,罗克敌不禁愕然道:“我本盼契丹人能在官家手上吃个大亏,听你一说,倒是官家吃了大亏咱们才能安全?”
杨浩苦笑着摇摇头,这种话题实在不便多讲,他岔口问道:“程大人找到了么?”
罗克敌道:“刚铡找到,程钦差如今也狼狈的很,正在下游河里沐浴,我重又安排了兵士‘照顾’他。不过看起来他如今倒是安份多了,神色间也少了些怨尤。”
杨浩淡淡地道:“他怨不怨的,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当初孤注一掷,夺节抗命,杨某为的是这数百军民的前程着想。如今,只要咱们这一路人马平安抵达宋境,那便是一桩天大的功劳。纵然是官家,也不会再计较我夺节之罪,怕他何来。”
罗克敌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光明磊落,此心可昭日月,不过,程大人是南衙赵大人的亲信,赵大人可是当今皇弟啊。杨大人,末将有一番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罗克敌诚恳地道:“大人,官场上,朋友是用来有福同享的,若非受你扶持,隶属同脉,又或意气相投的多年政友,在涉及你与其他官员的政争之事时,大多都要袖手旁观的。何况对方的靠山实在大的吓人,而杨大人你官场根基岂止是浅,简直没有一个政友,所以……树一敌实不如结一友,纵不能成为朋友,若能消解他的敌意,也好过彼此为敌。
杨大人,先前,你与程大人政见不同关乎数万人生死,那是纵想不得罪他都不成。可是如今西向已成不可更改的事实,似乎……杨大人可以与他试着缓和一下关系?”
杨浩听了微微有些动容:“那依罗将军看,我该如何与他修缮关系?”
罗克敌道:“杨大人私下不妨与他融洽一下关系,待咱们把这数万百姓安全送到地方,复旨于圣上时,这功劳么,不妨顺手捎上了他。那么夺节一事,他自然绝口不提,有我们这些将官在,他承了你恩惠的事不能尽掩他人耳目,那时怎好意思再与你为难?纵再与你为难,他先失了道义,也必受百官鄙夷。杨大人切莫小看了百官的看法,一旦人尽视你如小人,再想交个知心朋友就难了。那时他必受百官孤立。
可你若现在执意与他为敌,那便不同了。不管你是否为了百姓万民,现在可是你夺其节钺断其王命在先,他执意东行全因圣上属意于将百姓迁往中原。所以官家纵然责他糊涂,也绝不会处斩。咱大宋还少有谋反大逆之罪之外轻易斩杀大臣的,顶多办他个流放,有南衙赵大人在,用不了多久便会重新启用他,那时他就是你一世之政敌了。杨大人何必争一时意气呢,其中得失,末将说到这个份儿上,想必大人自然明白。”
“咦?”杨浩欣然笑道:“罗将军,杨某只当你一杆银枪骁勇无敌,乃一纠纠武夫,想不到你竟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对为官之道看得这般透澈。”
罗克敌干笑着自嘲道:“末将虽是武人,家父却是文官,家父历唐晋汉周宋五朝而不倒,人称政坛不老松,小罗耳濡目染,多少也能继承一二。”
杨浩听他说的有趣,不禁与他把臂大笑。
扶摇子忙着熬药煮汤,等到把药汤全分发下去已是深夜,他在东一堆西一堆就地睡下的百姓群中胡乱走着,不知怎么偏就找到了马大嫂母女所在的地方。老道往地上一坐,捶着大腿道:“喂,小女娃儿,你不是一到晚上就精神的吗,怎么,今儿病得也撑不住了。”
狗儿枕着娘亲的大腿似睡非睡的,听他一说登时醒来,她哼了一声道:“才不是呢,没人陪我说话,我又不敢去打扰杨浩大叔,他一定很累了,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儿好没意思。”
说着她翻身坐了起来,摸摸额头道:“不过道士爷爷配得那苦药汤子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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