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却为四周增添无尽暖意。连忙查看这灵兽伤处,只见腿上仍以布带缠裹,但姿容俊逸,落足轻盈,显然伤情已经痊愈。秀美的鹿头扬起,一双莹润的黑眸满是依恋与驯服地望向莲生,纵是在这幽深洞窟里,也闪耀着星辰般的光芒。
“多谢你及时救治。”柳染回入洞窟,坐回墙边草垫,掂起一块烟墨,继续在钵中研磨:“以后不能容它到处乱跑了,白鹿本是人间异象,太容易招惹是非。”
“是呀,都说白鹿是祥瑞!你绘的那幅《鹿王本生》,不也是白鹿遇到坏人而起祸灾。”
“嗯,当年第一次遇到它,就是被人捕猎,我救下来,从此一直跟在我身边。时光真快,那时候还是一只没萌角的小鹿呢。”
这个柳染,言行间有一种从容到近乎散漫的姿态,在他面前,三言两语,就令人不自禁地放松下来。莲生心中宁定,双眼也终于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举头环顾,只见是个空旷无人的巨大洞窟,静得连脚步都有着回响,洞窟正面,例行的佛祖、胁侍菩萨与金刚力士塑像都还没有开工,只在四周壁上,以白灰抹得水平,绘满顶天立地的壁画。
一幅光辉盛大,包罗万象的锦绣图卷。
还没有上色,只由墨笔勾勒的线条,但清丽悦目,犹胜彩色。一一细细看去,只见庄严端坐于莲台上的佛像,极尽华美的亭台楼阁,无数菩萨、天人、僧侣、信众……于种种精舍、宫殿、楼观、宝树、莲池之间,或坐或站,虔心听佛说法,个个神情愉悦,姿态安详,衣袂无风自舞,衣纹如水波般细腻流畅。
“《无量寿经变》。”
柳染放下研好的墨钵,伸手挽起一边长袖,于墨钵中蘸动画笔,随口向莲生解说:“无量寿佛修行圆满后,接引十方信众,往生极乐世界,所见所闻的种种:‘设我得佛,国中天人,一切万物,严净光丽,形色殊特,穷微极妙,无能称量……’”
语声渐敛,画笔落壁。
就于那壁上空白处,勾出一道深浓的墨线。
立在他身后的莲生,悄然屏住了呼吸。
她喜欢看画,喜欢看人作画,在寺庙,在洞窟,见过许多画师作画。那些画师画起画来多是一样的情形:要先用一张画好了的样稿,沿着墨线打满洞洞,将样稿覆于墙上,扑以白-粉,待得揭下样稿来,那白-粉便透过洞洞,在墙上留下图形,方可以依形描绘。那张样稿,叫做粉本,画壁画的画师,每个人都存有各种佛与菩萨的粉本。
而眼前的柳染,全然不同。
他根本不用粉本,甚至完全没有打稿,就那样挥动墨笔,行云流水地在白壁上画下图案。
宛若心中有佛,随笔而出,一切都已经深刻在他脑海,每个细节都清晰分明。莲生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笔端凝如山,柔顺如水,龙飞凤舞,片刻不作停歇,只在那壁上尽情挥洒,宛如贯注了神性一般稳健,灵动,华美绚烂,气韵天成。他连笔法都与其他画师不同,不是先画面庞,竟是先画眼睛,几笔勾出眼眶、眼睫,再以浓墨填画眼珠、瞳仁,一双神采奕奕的明眸,便满怀慈悲地俯视着莲生。
有些事物的诞生,就是为了让凡人膜拜的吧?完美无比,精致无比,高大无比,威武无比。本来极平凡极低贱的沙石,在这尘世间不知无知无闻地存在了多久,但在冥冥中某种机缘下,唯有它们被开凿成窟,抹平为壁,涂以白-粉,勾以墨线,孕育出万千神灵。仿佛就在离开画笔的那一刹,所有的朱墨,立即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让这静寂的洞窟之中,涌动着无形无迹、却又无边无垠的思绪和呼吸。
一个个凌空飞舞的人形,就这样在莲生眼前诞生。
云髻高耸,遍体花鬘璎珞,手持各式乐器与鲜花瑞草,于云中自在而舞,长长的披帛,亦如流云般飘舞天穹。
正是她最喜欢最熟悉的神仙,最美的天神,守护大凉的灵神,大凉百姓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圣神。
飞天。
敦煌几乎各个寺庙各个洞窟都有飞天,然而此刻面前的这些飞天,如幻更如真,相貌似曾相识,仪容依稀熟悉,圆润的面庞,含笑的眉眼,盈满笑意的嘴角,望向莲生的眼神里,有爱抚,有期望,有感怀,有慈悲……虽然位置不如佛祖醒目,身量不如菩萨巨大,气势不如金刚伟岸,但是自由自在的姿容,独具一番引人入胜的魅力,一种生机,一种力量,蓬勃,饱满,随时都要破壁而出。
从没有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画作,如此生动曼妙的神灵,一笔笔精美绝伦的线条,勾画出一个前所未闻的秘境,让莲生与这静静的洞窟一起,漂浮在一个不同的世界。窟外高照的艳阳,喧哗的语声,生机盎然的尘世烟火,包括身边的柳染与瑶光,一切都已经消逝无踪,唯余漫天神佛,庄严肃穆,于云朵和风缕之间,默默俯视众生……
一点温凉湿润的东西,自莲生面颊滑落,蜿蜒流至腮边。
也不知这泪水是从何而来,非喜非悲,非忧非惧……窟中光线缥缈,静无声息。迷离的烟尘萦绕着她,浓重的潮气、霉气、颜料与灰泥混合的异味萦绕着她,这不是她熟悉的味道,不是她习惯的所在,然而只觉内心温暖而宁静,安定又坦荡,愉悦而又充满酸楚,只想一生都安坐在这里,永远不要离开……
“怎么了,姑娘。”
柳染的声音,自她身边响起,依然是低沉而不失明朗,平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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