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胡乱摇着扇子,似要将这念头从我脑中驱走。
傍晚用膳时,忽听皇后宫里的小内监来传旨,说是奉皇太后慈谕,追封已经过世的花女御为正七品姝,赐号安。我一呆,放下竹箸,叹了口气。
芳馨缓缓道:“皇后娘娘甚是仁厚。”
我低头一哂:“天恩浩荡,哪里有不仁厚的呢?”心中无端烦乱起来,于是咬着竹箸,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直到桌上的菜全部凉透。
芳馨正要命人把菜都拿下去热一下,忽听门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着紫菡焦急的声音道:“殿下慢些,姑娘还在用膳呢。”
帘子一掀,高曜风一样闪了进来。他满头大汗,一双眼睛尤含三分恐惧,五分狐疑。淡绿色的金丝盘龙长袍上,双腿处不知在哪里蹭破了一块。金丝断了几片,断头在烛光下颤抖,如同他苍白的双唇。
我大吃一惊,忙放下碗箸,也顾不上行礼,只是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是在哪里摔着了么?”
高曜胸口起伏不平,转头对跟进来的乳母李氏道:“嬷嬷且先出去,孤有话要和姐姐说。”
李氏也奔得喘息不止,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垂手退出。芳馨见状,也带着紫菡退了出去。我端起桌上的茶,双手奉与高曜,柔声道:“殿下才用了晚膳,便这样跑过来,若伤了肠胃可怎么好?先喝口茶歇歇吧。”
高曜略略平静了些,接过茶喝了一口。我又道:“不是说过来读书么?怎么连书也不带着?”
高曜将茶盏重重往小几上一顿,忽然伸手抓住我的右腕,双目炯炯,隐有泪光。我在他清澈的瞳仁中清楚地看到一张苍白无措的脸。高曜问道:“玉机姐姐,当年他们都说母亲害死了曾女御和她腹中的皇子,其实母亲是被冤枉的,是不是?”
右腕痛得厉害,我强撑起一丝微笑:“殿下怎么忽然这样问?”
高曜颤声道:“今天花女御死了,立刻被追封为安姝。那曾女御还怀着身孕,为何枉死之后却没有任何追封?她既是女御,还怀有皇嗣,不是更当追封么?为何曾女御——”
我拿帕子轻轻掩住他的口道:“同是女御,恩宠亲疏却大不相同。陛下不追封曾女御自然有他的道理。还记得殿下应承臣女的么?无论如何,都要相信父皇。”
高曜双颊通红,忽然流泪道:“可母亲总说她当年是冤枉的,她说她查阅内史并没有看到曾女御承幸……玉机姐姐,当初你也没有看到,是不是?”
我的鼻子一酸:“我虽没有看到过,但也不能肯定当初有没有看错。就算慎嫔娘娘和臣女都错看了,也不足为奇。”
高曜拭了眼泪,忽然冷笑:“若说母后会看错,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连玉机姐姐也看错,孤便不大相信。曾女御怀孕枉死,却不得册封,这本就令人起疑。孤……还能相信父皇么?”
我一怔。只听高曜又道:“‘虽有亲父,安知不为虎;虽有亲兄,安知不为狼’[114],孤知道,孤知道的……”
我挣脱出右腕,牢牢握住他的手,深深凝视:“既然知道,就不必再说了。”
风声如龙吟,连绵低沉。绢红宫灯剧烈地摇晃起来,在淡绿窗纱上划出一道干涸的血影。突然天公一声断喝,哗啦啦下起大雨来。有风灌了进来,晃动烛光,亦晃动泪光。
他只有八岁,却要独自面对母亲失宠退位的真相。我不忍,也不敢将当年的事情告诉他。高曜的手心里全是汗,我一面拿丝绢轻轻擦拭,一面轻声道:“慎嫔娘娘当年是否受冤,也只是殿下的猜测,其中真相如何,无人知晓。殿下万不可对陛下有一丝怨恨,更不能将此猜疑告诉一个人知道。哪怕是慎嫔娘娘、李嬷嬷和芸儿,也不能说。”
高曜默默地点点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他素来坚强,此时目光中尽是软弱和依赖。我心中一痛,轻轻拨开他额上散下的碎发,微笑道:“殿下身为皇子,生来便与旁人不同,其实能早些知道父兄如虎狼的道理,也便能早些自立。只是也不要太悲观了,慎嫔娘娘虽然退位,可两宫还是优待她的。且殿下和皇太子同一日册封为郡王,也足显陛下对殿下的爱重。”
正文第63章女帝师一(63)
高曜稍稍释然。我又道:“还记得臣女当日离开长宁宫时嘱咐过殿下的三件事么?”
高曜道:“敬父孝母,不立危墙之下,用心读书。”
我笑道:“第二件尤其不能忘记。”说罢将丝绢塞在他的手中,轻轻合上他的四指,意味深长道,“世事险恶,知道么?”
高曜重重地一点头:“孤知道,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骄衡。[115]”眼中复又闪烁几分疑虑,“不骑衡……只是今晨皇祖母还夸赞义阳皇姐和平阳皇妹有太祖遗风呢。”
我微微一笑道:“那是太后不忍见皇后娘娘尴尬,故此赞一句罢了。殿下怎能当真?”
高曜侧头暗暗吁了一口气道:“孤没有义阳皇姐胆大,先前还只怕皇祖母不喜。”
我笑道:“因为这个,殿下今日午后才让芸儿来传话,说要来永和宫读书的么?”
高曜扁扁嘴道:“义阳皇姐自幼学武,也就罢了。可是孤身为男儿,连平阳皇妹也及不上……”
我见他神色如常,心下一松,微笑道:“无故将自身置于险地,只是妄为,算不得勇武。殿下要做那等仁勇、智勇的人,而不是暴虎冯河之辈。”见他还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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