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然而惊,睁眼时天色竟已大亮。眼前沈庭蛟静静地站立,不见喜怒,他着了明黄的帝服,长发梳得一丝不乱,精巧的五官因着一身明黄的映衬,没有了往日的亲昵,现出些疏离的威严。
身后陈忠脸上惊惧之色未散,不断地向殷逐离施眼色。风雨欲来,山风满楼。殷逐离只有笑:“这个时辰了,陛下如何还未上朝?”
沈庭蛟没有笑,他的神色如一蹲石雕,不见任何一丝情绪:“将文煦皇后贬至水萍宫,”他缓缓侧过身,殷逐离才发现在他身后还站着一身素衣的薜藏诗。他握了薜藏诗的手,声音竟然带了些笑意,清澈若冰花,“传令礼部尚书岳怀本,择日册封薜藏诗为贤妃,暂待皇后统御后宫。”
殷逐离仍是摸摸鼻子,那薜藏诗似乎真的为昭华殿中的宫人求过情,沈庭蛟并未迁怒她们。殷逐离起身,她在树下睡了许久,衣裳俱浸了雪水,酒劲过了,方知冰寒刺骨。
水萍宫是个冷宫,殷逐离进宫许多时日,一直无缘得见。不多时张青便带了两个侍卫过来,殷逐离自然无话,就准备随二人前去。清婉欲一并前去,被沈庭蛟喝止:“水萍宫是个清静的地方,皇后一向喜斟酌进退得失,此际倒是可以好好想想。”他的声音里仍无怒色,只是高高在上的疏离,这就是帝王,一切的宠辱起落都只在他一句话里。
殷逐离再无他话,但沈庭蛟还有话:“你们娘娘最近杂思甚多,当修口修心,免得堕入魔道。传朕口谕,以后送往水萍宫的饮食,全不许沾一丝油腥!”
“喂!”殷逐离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侍卫带走了。
沈庭蛟仍握着薜藏诗的手,声音压低,隐透了几分温柔:“爱妃想要住在哪里?朕寻思着永寿宫不错。”
薜藏诗低垂了眸,一番楚楚可怜的模样:“王上,臣妾……皇后因臣妾而被贬谪,臣妾何德何能可统御后宫?臣妾只想留在昭华宫的佛堂,为娘娘祈福。”
沈庭蛟一怔,他是个通透的人,如何不知道这薜藏诗的意思——她竟是想住在这昭华殿中么?
他唇角笑意徐徐绽放,灿若春花:“好,既然爱妃有这份心,以后就居住在昭华宫吧。”
此言一出,陈忠神色一变,张青也跪在地上:“父皇,母后后位未除,岂可……”
沈庭蛟浅笑着回眸,其声淡雅温柔:“你倒是心疼她。”
昭华殿一夜之间换了新主,这后宫却依然如旧。帝王之心最是难测,宫闱中的人已然看透了太多起落,习惯了便不再大惊小怪了。
相比之下,朝堂上便热闹许多——群臣大抵都只有道贺,称颂嘉裕帝远奸妃、重女子贤德。
便是远在边关的薜承义也修书过来,一则自然是代女叩谢圣恩,二则也向沈庭蛟隐透了依附之意。第三么,自然是要向沈庭蛟施压的,文煦皇后虽被打入冷宫,后位却未除,随时有请出的可能。而且这个女人不可小视,薜承义心里也很清楚——不除去她,凭自己的女儿,休想坐稳这后宫之主的位置。
古贤者能士对君主的评价,大抵是不能容下一丝污垢,他们直觉地认为独宠一个女子的就定然是个昏君。女子不擅惑,如何能得到帝王之宠?而擅惑的女子如何不是妖邪之物?一个宠爱奸妃的帝王,能英明得到哪里去?
深宫中的事,外人不知,却更容易惹人垢病。
当然,宫中新宠的热闹喜庆是传不到水萍宫的。殷逐离随着两个侍卫一路行来,见到这宫殿也不由地傻了眼——宫室破败,荒草横生。仿佛是两极交界,富丽堂皇的天家与这里没有半点关联。
侍卫将殷逐离赶进去,殷逐离瞪在眼睛在院子里发呆。大凡冷宫,大抵都住些前朝幸存的女眷、先帝未留下子嗣的嫔妃、以及老无所依的宫人。可是这里感觉不到半点生气,像是深秋时未落的秋叶,连挣扎也不曾,只待着归于尘土。
她缓缓踏进去,院墙塌了一半,残垣亦是摇摇欲坠的模样。地面未经铺砌,此时冬雪将融未融,踩下去满脚的泥泞。她突然理解为什么沈庭蛟想要护着曲凌钰,这种地方,长生不如夕死。
她被安排在西边的一处房间里,冰冷的宫室,床都生了蛀虫,暖盆是休想了,连被子都只有薄薄的一条——这宫中的人,有许多是过不了这个寒冬的。
殷逐离见人行远了,不由便想四处溜达一下,这宫中也没住几个人,沈晚宴改朝换代之后,前北昭嫔妃、宫人一个未留,全部杀死。而大荥一直内忧外患,他也不曾耽于享乐,是以妻妾不多。这里的大部分嫔妃大都是沈庭遥留下的。
殷逐离缓缓探视,这些女子到些时间不长,然而如今已是形容枯槁,只是依稀间仍可见初时的美貌。她们中有人识得她的,只恨不能将她凌迟碎刮。她自然也不会惧怕几个女人,待每间屋子都查看过,终于寻到了些书藉。
年头太久了,纸页都已泛黄,上面自己都已经不清。她也不介意,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找出一个也不知道装什么的罐子,就将书页俱都撕了——先把衣服烤干再说,冻死了!
而到未时末,她饿得肚子咕咕叫,方才见到一个太监提着食盒姗姗来迟。宫中几个女人都拥了上去,殷逐离不好意思去挤,只得等到最后。她走上前,就见到一碗薄粥。说是粥真是抬举它了,这就是一碗汤里错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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