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你,多少年没过过了,妮子,去了江南,一切不比在家里京里,凡事自己多留个心眼儿。”我骆驼爹越来越像一个儿行千里而担忧的父亲,让我有点无所适从。
“呵呵,您不是说崔扶人品好吗,我信您。人品好您还担心什么?就是,我出嫁了,妹妹也要出嫁,您身边没个孝顺的,不管弟弟做了什么,走这一趟教训也够了,他再回来就留下来帮帮您吧。”只是不知道邹昉回来了还是不是那个邹昉。
我骆驼爹没说什么,留我们吃了顿便饭便撵我们回去了。
启程离京那天,我们其实真没带什么东西,我本想让崔扶骑马别跟我挤马车,谁知他倒振振有词说:“你不知道美男子卫玠便是被人看死的么?我这张脸应该不比卫玠差,万一也被看死了我多冤枉。”
“不会的,史书上可没说卫玠有一张厚脸皮。”我顺嘴接道。崔扶终于说了实话:“可是一路骑马到江南会累得骨头散了架,太有违……”
“自然之道嘛!晓得。”崔扶这个信条用途真广,但凡他不乐意的事都拿这个当借口。
马车里宽敞,我和崔扶又都不是时下时兴的丰腴人物,所以也并不挤,中间还能放个不小的方桌,在路上睡了两天之后崔扶睡得有点无趣了,翻了书看几页说自己都看过,都知道第几页第几个字是什么,我以为他吹嘘,信手翻开考了他几个,居然还真答对了。我就想,可真是难为他这种人了,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都没有难度,日子还有啥乐趣可言?难怪去科考及了第都没精打采,探囊取物般容易的事儿谁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致。
“你身上有铜钱么?”崔扶问我。
“有是有,这个地方可没有卖游戏玩意儿的。”我说道,不过还是把放在茵褥下的钱袋拿出来递给他,谁知道他又有什么古怪的法子。崔扶把方桌往后挪了靠在车板上,空出一大块地方,然后笑眯眯对我说:“来,咱们玩掷钱,开元通宝为正面,这一把钱掷得正面多者为胜。”
“你不觉得这个游戏很幼稚无聊么?”我问他,正反面……扔完了再数一遍,显是闲的慌。
“反正也没有更好的游戏,将就些吧,等到了驿站让丫环们把双陆、陆博、樗蒲什么的模子找出来就有得玩了。”敢情他还打算一路跟我赌到江南。
这么简单的游戏崔扶玩得兴致勃勃,一旦从我这赢了一枚铜板便高兴得很,比及第那天乐呵多了,真是个奇怪的人。车在驿站停下的时候他果真让丫环们翻了箱子出来放到车里,玩得不亦乐乎,只可怜了我跟哄孩子的奶娘一样,除了有张脸蛋能看两眼之外一枚工钱也拿不到。
玩着玩着,终于玩到了围棋,面对那纵横各19道的棋盘我真有点晕,当年和石姬玩就从来没赢过,这是我的短处,果然,一盘之后我溃败,崔扶乐不可支,说终于找到比下棋更好玩的了,非要让我跪下叩三个头拜他为师学下棋。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让我拜你为师,那以后我叫你爹啊?”我问道。崔扶正吃着葵花籽,那皮儿便喷了出来直贴在我面颊上,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两根手指一拈拿掉了。崔扶不提拜师的事了,专心致志教我下棋,还很含蓄地说我“差些天分”。
一路就这么赌着过了江,先前玩双陆、陆博之类赢来的铜钱在围棋之后通通进了崔扶的腰包,面对着滔滔江水我不禁感慨,可比黄河的水清多了。崔扶接一句:“还不是一样见不到河底的鱼。”船靠了岸,崔扶说不急,说这六朝古都繁华自不一般,况且,这才是真正到了江南,要去好好游览一番才不虚此行。
崔扶带我吃了好些东西,夜晚还雇了一搜小小的摇橹船,船头挂一盏灯笼夜游秦淮,河两岸那当日繁华的富贵之家如今也已消散,崔扶似是有些感慨扭头与我说道:“五姓之家也会沿着王谢的车辙走下去。”我只能说,看得真透彻,就是嘛,事物互有消长,王朝还改朝换代呢,何况你们一个小小的家族,早看开了早好,别端得跟大唐律似的,早晚也有改的那天。
被他这么一感慨眼前的这河啊这水啊,俨然化成了老夫子说的“逝者如斯夫”的那“斯”,感慨。旧着灯笼的光,感慨中的崔扶没了平日那万事无所谓的神情,平添了一种,我想了想,算是一点点的忧郁吧,惹得那年轻的船娘不时回头来看,最后待我们下船的时候她还偷偷跟我说:“你家少爷可真俊俏。”
“是啊,一路走来大家都这么说。”我说道。
除非是天仙,否则谁往崔扶身边一站——都是那菩萨座前捧着拂尘的。
桃花县尉、菜花夫人
古都这一晚印象最深的便是崔扶的感慨,第二天又急匆匆上路直奔上虞而去,此时的江南蒸笼一般的热,我便埋怨崔扶:“这么热的地儿喘气都费劲,书上都说了溽热,你当初就该挑个北地,多凉快。”崔扶不疾不徐安慰我:“没事,习惯成自然,热个三年两年你就习惯了。”三年两年,你还打算在这儿发挥所有的热情和抱负么?
这热让我受不了,缠绵的雨也让我有点无福消受,大概我们那北地来的两匹马也水土不服,一时竟病了爬不起来,庞大的身子倒在地上,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虽然它们是畜生而已,可但凡心存一点慈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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