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先前和司无正住的偏殿不同,贤妃的寝殿每五步就有一盏烛台,想必夜里都点燃,定时亮如白昼,由烛台引导的小道尽头是笼罩着白纱的拔步床。这种床多是成婚时才用的婚床,床两头多出两角用来存放首饰杂物的柜子,而床四周的雕刻更是j-i,ng致至极,从花鸟鱼虫到飞禽走兽,总之寓意百年好合的祥瑞一样不少。
只是清未心理作用,觉得罩着白纱,怎么看怎么怪异。裴之远也望着床沉思,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们绕道书架后,借着夜明珠的微光打量书架上的书。宫中的妃嫔有时消遣的事物还不如普通百姓,清未看了几眼,发现还是些市面上早就不流行的话本,顿时没了兴趣,继续扭头去看诡异的床。这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原来空无一人的床上隐隐约约多出条鲜红的人影,背对他们侧卧着,似乎在抚摸瀑布似的黑发,苍白的手指一次又一次c-h-a进发梢。
滴答,滴答。
空气里氤氲起水汽,还有腥甜的血腥味。
裴之远也发现了床上的人影,神情顿时难看起来,他自诩半个鬼差,却连鬼魂出现都没有发现,实在是不应该,也说明出现的邪祟远非他们可比。
就在清未与裴之远浑身紧绷之际,门外传来踉跄的脚步声,只见附身在小太监身上的荀大义屁滚尿流地爬进屋,哆哆嗦嗦地说门前的院子里凭空多出一口古井。荀大义结结巴巴地说完,见他俩神情怪异,不由打了个哆嗦,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清未稍稍侧身,露出躺着红色人影的床,这厉鬼瞬间呆滞,差点尖叫出声,还好裴之远捂住了他的嘴。
“以前没见你这么胆小!”
“以前我们也没遇见过这种水平的厉鬼……”荀大义双腿打颤,扶着书架勉强站稳,“我一直在外面,可是连她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
“别说你了,我们在屋内的也不知道。”清未轻轻吸了一口气,“如今躲着也没什么必要了,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定然能察觉出我们的气息,之所以没有伤害我们,说不准另有缘由。”
裴之远深以为然,干脆利落地将荀大义推到烛台边:“点上吧。”
荀大义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试图用怨气凝聚出火星,但是试了半天都没成功。
“你还在磨蹭什么?”裴之远不满起来,“刚刚烧寝殿的火不是你点的吗?”
“我……我点不着……”荀大义慌张无比,嗓音都带颤,“裴大人,不是我故意不点,是……是这屋里水汽太重,根本点不了火。”
清未闻言,心里一沉,走过去用手试了试灯芯,入手濡s-hi,当真不是荀大义的问题。
就在他们试着点火的档口,床上的人影有了动静:她忽而坐起,背对着他们整理一头乌黑的头发,两条手臂沿着发梢来回抚摸,怪异地摇晃着身体,紧接着洇s-hi的水痕就顺着床榻蔓延到了地上,且不急不缓地向他们而来。
“千里草,何青青……”沙哑的歌喉在寝殿里回荡,仿佛彻夜啼哭的怨女,嗓音早已没有了原先的灵动。
且唱完一句,还有一句:“十日卜,不得生……”
荀大义吓得不行,躲在裴之远身后“阿弥陀佛”。
“你一个厉鬼,阿弥陀佛了有什么用?”裴之远被他念叨得头疼,咬牙把荀大义按在身后,“这是首童谣。”
清未听得心下一片凄凉:“唱的是汉献帝时期,董卓以君欺臣,日后又迅速败亡的故事。”
如今朝野中最像董卓的只有一个人了,他与裴之远都想到了当朝首辅,但谁也没有开口,都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人影继续唱歌。可床上的女人仅仅唱了一句就不再说话,转而专心致志地抚摸s-hi漉漉的头发,只是寻常的发哪里会将寝殿里的地面都洇s-hi,眼见水痕即将流淌到他们脚下,竟莫名停住。裴之远蹲下来,伸手沾了一点,凑到月色下看。
惨白的指尖上黏着一层薄薄的血水,站在一旁的荀大义再也忍不住,尖叫着蹦起来。
清未和裴之远神情皆是一变,来不及捂住荀大义的嘴,只死死盯着床上缓缓转过身的人影。
那会是怎样一张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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