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拖着脚步飘荡在这走廊上,拖鞋与地面的摩擦声足以使正常人疯狂,走廊里是不存在穿堂风的,沉重的空气在这里凝滞,时间也跟着放慢脚步,驻足于一个个如同囚笼的病房门口。
这所精神病院设施陈旧,看上去已经有了一定年头了,在很久以前,代小枫听过别人用“你是七院放出来的病人吧”之类的话来骂人,她没有想到自己也真会住在这个“七院”里。别人都说她病了,那她就是病了吧。乖乖吃完药,机械地重复着日程表上的安排。周围的病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许多新面孔,但这和她毫无关系。她们之间很少有交流,除了医生会来查房询问几句,几乎没有可以说话的人。这样也好,代小枫也不想说话,她最想做的事是永远在床上躺着,虽然她不吃药就睡不着觉,但她不介意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噩梦还是会在深夜偷袭她,但因为吃了药,她也没力气折腾,等天亮以后,她会被护士叫醒,开始所谓的康复活动。听说情况好点就能去楼下花园转一转,可是代小枫连窗户都不想靠近,更不想出去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她觉得这里刚刚好,好像自己已经死掉了一样。
住在这里是不知道时间的流逝的,只知道起床和睡觉分别意味着早上7点和晚上9点。代小枫以为自己会永远持续这样的机器人生活,直到有一天,她的对床来了个小女孩。和她差不多年纪的样子,一双大大的眼睛闪着小鹿般脆弱懵懂的光亮。医生护士刚走,她就凑过来拉住代小枫的手,自我介绍说叫露露,眼睛扑闪扑闪。代小枫本能地想要甩开露露的手,露露却凑得更近了,笑眯眯的,一口牙齿又白又整齐。这是代小枫来到这里后看到的第一个如此甜美的笑容,代小枫愣住了,她已经忘记怎么笑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人交流了。她没那个兴趣,但露露十分热情,看了眼她的胸牌,说决定叫她小枫啦,代小枫眼神闪烁,猛地想起原来貌似还有人争吵到底叫她什么名字好,这么多天过去,代小枫再一次落泪。露露扭个不停的身子一下子安静了,她微张嘴,用白白嫩嫩的手指点去代小枫的泪水,也开始激动起来,不再是那个天使露露了,那狰狞的面孔和反常的举动提醒了代小枫,这个地方,是没有正常人会住进来的,在这里住着的都是病人,哪怕看起来有多么正常。
晚上,代小枫做梦了,第一次梦见的不是梅琴芝的血,而是被她遗忘许久的许策、龙希季还有苏织。她梦见许策质问她,为什么爽约,难道是因为讨厌他,不喜欢他吗?她很痛苦地揪住心口,像是吃了满口黄连苦到说不出话来,她无颜为自己辩解。一晃是龙希季的脸,许久不见有些模糊了呢,但她知道那暖暖的光属于龙希季。这一帧略过,下一帧是微笑着的苏织,她记起来那时候苏织还在为情所困,可是她却什么也帮不了她。醒来后,代小枫扭头看向窗外苍白的天空,眯起了眼睛,双手交叉置于腹部,她轻轻吞吐晨光的气息,仿佛感觉到窗外飘进来的风,在轻抚她的发丝以及脸上的每一根汗毛,微微弯起了嘴角。
从那天起,代小枫觉得自己可能在好转,虽然时而觉得自己背负着千斤重的生命重量,腰酸背痛,但她的时间不再是静止的,有时她会站在窗边透过碍眼的铁丝网,眺望远处山峦优雅的曲线,视网膜能感受到山的渐变色,能感受到黄昏的霞光,以及四季颜色的变化。尤其是,身边多了个吵吵闹闹的露露,尽管有时,她的话让人不寒而栗,但代小枫觉得自己需要一些声音来告诉自己,她还活着。露露是个奇怪的女生,代小枫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作出这样评价。
☆、第三十五章
每天中午有一个小时的午饭时间,饭菜不算好,所以许多病人都会有自己的小柜子,里面是家人送来的各种零食水果,实在没胃口或者没事做的时候,病人会兴奋地掏一掏柜子看看里面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代小枫吃什么都味同嚼蜡,所以丝毫不介意菜的滋味如何,因为没有人来看望她,她的柜子一直都是空空的。后面露露住进来后,家里人经常来看她,并且每次来都大包小包往医院拿,代小枫就把自己的柜子让给露露用。露露很开心,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激动地要和代小枫分享她的零食,当然,代小枫每次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觉得自己吃了也是浪费。
当露露告诉代小枫,这已经是她第四次住进这个医院来了。露露的手在半空中比划着,说,这一次其实她还没有发病,但她感觉自己快病了,就让她爸妈把她给送进来了。
“这是遗传的,我们家人都习惯了吧。我外婆,我妈妈,我大姨,都有抑郁症。我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发病,是为什么呢?我想想,哦,对了对了,”露露激动地拍手,讲话有些不利索,“好像是在一次演出中,我没被选上当领舞的,之后就有些不对劲了。幸好我妈爸妈有经验,我还没在房间里窝够,就被揪过来吃药了,后来又住了两个多月这才好了。感觉我自己跟个玻璃娃娃一样,禁不起一点挫折。你看我的手腕,我拿汤匙割的,厉害吧?”露露抬起头来,冲代小枫笑,代小枫仍旧面无表情,不知道该说这女孩是天真,还是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代小枫低垂视线,游离在女孩儿纤瘦手腕上那一道道丑陋的疤痕上,心中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只黑色的乌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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