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节课是沈夫子的丹青课,只见沈夫子命女使抬了一盆自己叠的盆景过来,中有数石垒成了一座小山,边上像悬崖的地方有一棵亭亭玉立的松树,一枝一节,七枝到顶,皆盘旋出枝。下头一些小石头上长着细菖蒲,一点一点,绿茸茸的,十分随意地覆在两三块石头上,那里色是白色,外头像是留着许多黄色的细沙,倒辨不清楚本来的颜色来。
沈夫子是沈贵妃族中的一位娘子,在闺中便以垒石、剪枝出名,后来嫁入范家,夫婿在澶州之战中负箭亡故,替亡夫守满了三年孝,便到了清桐书院来任教,素来沉默寡言,却每每对着石头、树枝这些,欣欣然有喜色。
此时沈夫子淡淡地朝着舍中众位女学生望了一眼,轻启丹唇道:“叠石成山,栽花取势,要大中取小、小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或藏或露、或浅或深,你们知道要点是什么吗?”
沈夫子疏淡的眼睛堪堪移到了心不在焉的杜婉词面上:“婉词,你来说一说。”
杜婉词立即站了起来:“如夫子所言,学生以为,该是‘周回曲折’四个字。”
沈夫子微按了按手,示意杜婉词坐下,眼睛扫到正襟危坐的杜恒言时,带了一些暖意:“恒言,你觉得呢?”
杜恒言“啊?”了一声,她丹青课向来不好,她都快以为自己审美有问题了,可是对着沈夫子融融笑着的眼睛,只得硬着头皮道:“学生以为,该是耐心,垒山、剪树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譬如学生这种性子,叠山就为难的很。”杜恒言说完后两句,面上微微有些尴尬。
她听闻沈夫子院中的盆栽,有些已经修剪了好些年,杜恒言自认是没有这种耐性的。
不想,上头的沈夫子甚为欣慰地点了头,淡淡笑道:“恒言,这一盆花石便送予你了,可得好生照看!”
杜恒言不成想沈夫子竟然会这般大手笔,她以前看书知道一点古人爱在一花一石上破费周折地做文章,比如叠个石头,都能磨个好几天,讲究色调比例,她当时还嘲笑古人定是没有手机玩,才这般找活做。
她这一世虽在丹青盆景上不精通,也是知道,这么一盆要弄成如今这般模样,至少也得耗费一两年的光景。
一时十分惊讶,连忙点头,道:“谢谢夫子!学生定当好生爱护!”
现在望着这一盆花石,疏疏淡淡,一张小瓷盆里,别有洞天,竟也觉得颇有趣味了。
杜婉词望着面上粲然生辉的杜恒言,微微低了头,阿言这般聪慧,若是遇到了烦缠的事,定然能想到解决的法子。
如果,如果她找阿言呢?她会不会帮她?
杜婉词想到这里,心口微微跳,昨个杜恒言骂的那一句“畜牲”犹在耳边,可是,杜婉词更深刻地明白,如果不想法子逃过肃王府的掌控,她与宪哥哥,这一辈子便都没有可能了。
冷不丁地,杜婉词被脑子里猛然冒出来的“宪哥哥”震惊了一下。蛾眉微蹙,又望了一眼面色红润的杜恒言,“万一,她能救我呢?”
杜恒言一日里打发了武月皎三次讨问,一口咬定那个穿着冰蓝色袍子的小郎君,就是个问路的。
下学的时候,以防武月皎纠缠,杜恒言十分利落地收拾了书箧,背上直接去前头找紫云。
却不防听到有人喊她:“阿言,等等我!”声音有几分涩,可是杜恒言还是一下子便听出来,是杜婉词在喊她。
杜恒言迈出去的脚猛地收住,扭过头来,便见着杜婉词站在自个座位上,面上又羞又怯,紧紧捏着绢帕的手,透出几分忐忑与别扭。
杜恒言望着杜婉词,微微张了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却见杜婉词十分敏捷地囫囵一下将书扔进了书箧里,提着裙子,三两步赶到杜恒言面前,眼睛看着侧边的门窗,胸口犹微微喘气道:“我和你一道,我有事和你说!”
杜恒言无可无不可,她与杜婉词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自觉,二人只见没有什么好说的,除开昨个小黑娃的事是误会,中间还有九年,九年,即便她大度一点,算作还孩童之间的欺辱。
她和杜婉词之间,还隔着赵萱儿与小小娘。
二人到了书院门口,紫云和翠微各站一边在候着,见到二人一起出来,两个女使都讶异了一下。
杜恒言道:“今个你们两个一道回去,我和婉婉一道走。”
紫云听了这话,却有些不放心,上前一步,防备地看了一眼杜婉词,嘴唇微动,却终在自家主子有些严厉的眼神下,应了一声:“是!”接过自家主子的书箧,退后了几步。
杜恒言侧首看了一眼杜婉词,淡道:“边走边说吧!”率先迈开了步子。
“阿言,昨天的事,与我无关!”杜婉词不知道如何开口,浅浅地解释了一句阿宝的事儿。
杜恒言点头,“那我打你一巴掌,你为何不反抗?”昨个她打过去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和杜婉词开打的准备,可是她一句话也没有。
杜婉词默了一会,低声道:“我没反应过来!”
杜恒言:……所以今天是来算账的?
两人一路沉默到朱雀门,门墙沿边的表柱里,小贩在叫卖着各色饭食汤水,杜恒言见一小贩前头摆着七八个梅红匣儿,里头盛贮着咸菜、辣瓜旋儿、杏片、香糖果子、金丝党梅、香枨元。
杜恒言掏了十五文买了一包香枨元。
分了一枚给杜婉词,杜婉词迟疑了一下,手接了过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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