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便将他所知的都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末了摇头晃脑道:“爹,以后可不能让那些赴考的举人与朝中官员来往太密切。不然, 爹任命主考官都不方便呀!”
朱祐樘颔首道:“你说得是。不过,学生与座师往来, 座师将他们引荐给朋友, 亦是人之常情。”虽然他对座师之流的师徒并不认可, 总觉得这是结党的源头之一。但这种根深蒂固的人情关系却是很难人为断绝的。
“就算再有爱才之心, 这种时候也得忍住, 免得落人口实。”张清皎接道,“拜访座师确实是礼节,但替学生引荐朋友, 在这种时候便有些拉拢关系之嫌了。万岁爷日后便只管明言,若是与应考举子走得太近,就必定不会被点为主考官就是了。有了这样的规矩,官员自然知道这种时候该闭门谢客。”
“这回,程先生便罢了。”朱祐樘长叹一声,“我再寻一位先生。”左思右想, 他便定了王华为此次会试的主考官之一。王华先前也曾任顺天府乡试主考官,出的题很是恰当,且他也是时候升任翰林学士了。
任命主考官的圣旨一出, 朝臣们多少都有些意外。尤其是知晓皇帝先前属意程敏政的五位阁老----程敏政与王华同龄,论资历却远远胜过王华。他二十岁高中榜眼,而王华虽是状元,入朝却比他晚了整整十五年。更不必说,程敏政如今正是礼部侍郎,本便该负责科举之事,而王华不过刚被拔擢为翰林学士。
而且,程敏政曾是皇帝陛下尚是东宫太子时的讲官,虽说不如李东阳和谢迁更得皇帝陛下喜欢,但从来都是颇受尊重的。以皇帝陛下的性情,程敏政没有犯过甚么错处,怎么会突然便让王华代替他?
五位阁老私底下难免议论了几句。他们五人性情互补调和,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矛盾,公事上向来是坦诚得很。最终,李东阳仔细想了想,一语道破了缘由:“最近京中有位在江南崭露头角的才子,与克勤(程敏政字)走得近些。此子恃才傲物,曾口出狂言,说他必定是今科状元。你我虽知克勤秉性正直,绝不会偏袒任何人,但若以克勤为主考官,或许容易惹来举子的非议。”
“此子果真才学出众?”阁老们都有爱才之心,难免有些好奇。
李东阳颔首:“犬子曾特意搜集此子的诗句文章,确实是惊才绝艳之人,有状元之才。但他的脾性……过于外放了些……”事实上,李东阳也很欣赏唐寅。可欣赏归欣赏,这般张狂的性子,他觉得此子很有可能会在官场上撞得头破血流。
“说来,你家的徵伯(李兆先字)也是今科下场,准备得如何?”谢迁问。
“见了唐寅的诗文后,他反倒是不紧张了。”李东阳抚了抚长须,“这是件好事。”作为父亲,他对长子确实抱有很高的期待,但更心疼他科举之路的坎坷。可说到底,他确实有些不了解,为何李兆先平时甚么都好,怎么偏偏应考的时候容易紧张,甚至能紧张到病倒的地步。
他当然不明白李兆先以父亲为傲的心理。愈是尊重父亲,他便愈是担心自己表现不佳,连累父亲被人嘲笑。这回应考,他作为顺天府上一届的解元自然也有压力。但发现应天府解元唐寅比他更出众后,他的心态反倒是平和了。既然不可能取中会元,那便照往常发挥即可,只需是二榜进士就够了。之后再经过馆选进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潜心学习数年,待在翰林院好好修书著文章,他便能当得起李东阳之子的名头了。
主考官的人选宣布后,王华便闭门谢客,谢绝了所有人拜访。不仅仅是给他投贴的年轻举子,就连亲戚朋友都不见。而且,这回也仿效上一科会试出题的规矩,题目是他与王恕在乾清宫商量着定下来的。经过皇帝陛下与首辅徐溥的审核,这些题目都被封在了乾清宫内,一个字都没传出去。
听说王华闭门不出,谢绝拜访,程敏政似有所悟。说实话,他确实很欣赏爱惜唐寅这位后辈,想提携他。但不得不承认,他们来往密切至此,避嫌也是应该的。不过,既然他并不是主考官,自然便无须将他的小友拒之门外了。
到得会试的正日子,赴考的举人们都进入了贡院。三日后再出来,唐寅毫不客气地留下了豪言壮语,说自己定然会是今科会元,状元也尽在囊中。有人欣赏他附和他,自然也有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还有人试图去李兆先跟前挑拨,李兆先微微一笑,坦然道:“我的才华确实不如唐伯虎。”
这回,李兆先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会试,休息了一两日便缓过劲来了。他对会试取中颇有把握,也不再闷在家中,倒是主动约了王守仁出来小聚。两人自从多年前一起御前觐见后,便成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泰半时间都以书信相交,并不经常走动。
没想到,王守仁赴约时,带上了两位小友。见李兆先惊讶,他淡定地介绍道:“路上偶遇,他们听说我来见你,便跟过来了。”确实很巧,今儿好不容易师徒俩趁着休沐想稍歇一天,结果就在街上遇见了。
李兆先的目光掠过了那位笑嘻嘻的七八岁少年。他是面过圣的,也知道王守仁是太子殿下的书法先生。以他的政治敏感度,就算没见过朱厚照,只凭着他说自己叫“朱寿”,也猜出了这个孩子的身份。至于杨慎,听得他自我介绍后,他不由得挑起眉:“翰林院杨学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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