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枟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道:“二哥怎么突然就回京了?娘接到消息后,心里一直很担忧,茶不思饭不想……还禁不住哭了好几场。”有时候连他都有些受不住邵太妃疑神疑鬼的模样,可他又能怎么办呢?毕竟这可是他们的亲娘,一心为他们打算。
朱祐杬不答反问:“这几年,你们过得可好?”
“挺好的。”朱祐枟道,垂下眼,“你们俩离京就藩后,娘心里便舒坦许多,过得也比往日安稳。如今她心里就只念着我了,眼看着我也到该娶亲的年纪,指不定转年就能赐婚,她便再无后顾之忧了。”知道长子即将回京之前,她确实满心都只念着幼子,可眼下便不一样了。
“噢?我前些日子看邸报,似是挑选了一批良家子入京?莫非便是给你们准备的王妃?”朱祐杬淡淡地道,“你也已经十六了,不能像从前那般得过且过下去,也该考虑婚姻大事了。皇兄可曾问过你,要娶甚么性情的王妃?”
“那些良家子刚入京不久,皇兄这阵子也忙,还不曾问过。”朱祐枟道,一脸漫不经心,“横竖只要娘选中了就行。”他知道朱祐杬不想就回京多说甚么,便也不再问这些:“二哥想在京中留多久?住在何处?”
“留四五个月罢,总得开春之后再回去。”朱祐杬道,“回京一趟不容易,总该让大哥儿熟悉熟悉再说。至于住在何处,便随皇兄安排就是。既然诸王馆里已经住了选妃的良家子,大约会入住祐槟或者祐棆的府中罢。”
时隔三年不见,血脉相连的嫡亲兄弟竟是生疏许多,一时间也没有甚么好说的,只能相顾无言。不多时,马车入了京城,随后便停在了朱祐槟的府邸外。朱祐杬笑着赞了几句,来不及走马观花参观这座府邸,便赶紧带着孩子沐浴更衣,准备入宫觐见。
两个时辰后,乾清宫外忽地听见一声高唱:“兴王殿下觐见!”
闻声,正在与众臣议事的朱祐樘难掩喜色,干脆利索地中止了议论:“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之策,你们且回去商议个章程出来,明日再议。”议的并不是甚么紧要之事,此时自然是见阔别三年的弟弟更重要些。
群臣面面相觑,垂首行礼退下。他们出乾清宫后,就见兴王朱祐杬牵着一名幼童缓步而来。互相见过礼,朱祐杬便不紧不慢地入了乾清宫。礼部侍郎禁不住低声咕哝:“真不知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好不容易兴王才出京就藩,怎么偏偏却将他放了回来?”难不成,皇帝陛下是当真已经忘了当年先帝欲废太子立兴王的风波?
说实话,当初他们得知兴王在今年宗室嘉奖名单上时,费了无数口舌功夫也未能说服皇帝陛下改变主意。因为朱祐樘的理由无懈可击:这几年嘉奖的宗室均是品行出众之辈,兴王连续三年获得藩国官员百姓的交口称赞,做了许多善事,凭什么不能嘉奖?难不成兴王做得不够出众?还是说他并非宗室?怎么能区别对待?
众反对者皆哑口无言,皇帝陛下的理由太过大公无私,他们的忧虑却难免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这几年德行出众的宗室入京已经成了惯例,虽说其中也有隐患,但各地宗藩行不法事者确实少了许多。从前很多宗室都横行霸道,弹劾他们的折子络绎不绝。如今如雪片般纷纷飞往京城的,却都是好些迷途知返、痛改前非的折子。不得不说,宗藩封地里的官员百姓们的日子确实好过多了。
对宗室实施人情礼法并重的策略,从目前来看确实是成功的。若没有极端情况出现,任何人都寻不出反对的理由。可是,这只是稍稍降低了些朝廷群臣对于宗室藩王的警惕。毕竟历朝历代的前车之鉴太多了,因藩王生乱而险些灭亡的朝代并不鲜见。如今兴王回京,他们浑身的刺便都又竖了起来。
朱祐樘与朱祐杬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两兄弟三年未见,自是不胜欣喜。朱祐樘听孩子软软地唤“伯父”,神色越发柔和,起身将侄儿抱了起来:“哥儿才刚两岁有余,你便将他带来京城,实在太大胆了些。”
“他出生后还不曾见过诸位长辈,自然该带着他前来拜见。”朱祐杬笑道,“若不是……若不是王妃身子不适,原也该带上她的。她一直念着想见皇嫂,有许多体己话想与皇嫂说,连行李都准备妥当了,却不想临行之前患了病,便只得留在封地休养了。”
“将哥儿送到坤宁宫去罢,乾清宫里没有宫人,恐怕照料得不周全。”朱祐樘道,“而且,皇后应当也很想见见他。我记得,桐桐比他稍大几个月,兄弟姊妹几个也该熟稔熟稔。”朱祐杬是在朱秀荣出生之后离京的,刚到封地,兴王妃刘氏便生下了这孩子。
朱祐杬微微点头,目送何鼎将小家伙抱走,便沉下心来低声说起了这几年的见闻。他们虽然时常通信,但有些事不方便在信中明言,只能亲口告之。朱祐樘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颔首。直到夜明星稀时分,两人的叙话才告一段落。
朱祐樘叹道:“这三年也难为你了,不仅须得适应藩国中的生活,还须得与他们打交道。果然,唯有他们将你当成‘自己人’,才可能说出些真心话。仅仅靠着锦衣卫搜集消息,如何能知道他们心底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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