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土低着头,又想起猹精的话来,闷闷不语。
迅哥儿用羽毛搔搔他的手心,惹来他的注意后,又从枕头底下抽出另一根羽毛来,“夏天我走时你塞给我的罢?我都藏着,常常看看,也不觉得病了。这两根羽毛颜色斑点都一模一样,该不会是同一只傻鸟,叫你捉了两次罢?”
闰土这才笑起来,“谁晓得呢。”
这一年周家台门又大操大办起祭祀活动来,倒不是又缝着值年,只是周老太爷入了狱,周老爷和周大少爷你来我往的病着,难免叫人生疑,怕得罪了哪路神仙,招惹了何方鬼怪,因此祭一祭,拜一拜,以求安康。
闰土更加卖力地帮起忙来,白天给周二少爷打下手,做这个做那个,晚上本该看管器具,但心里始终放心不下迅哥儿,常常去看他,同他说话。
消失151个字儿。
迅哥儿摸摸他的脸,小声与他耳语,“好闰土,你说有人娶过贝壳姑娘没有?”“好闰土,我谁也不要,只要你了,好么?”
办过祭祀闰土便天天盼着天神老爷能听见周家人的心愿,让迅哥儿和周老爷统统都好起来。谁知道年后周老爷日日健康了起来,迅哥儿却病得更重了。
闰土去看迅哥儿,迅哥儿一天有多数时间都是睡着的,迅哥儿的母亲日日守在他床边,二少爷也守着迅哥儿,闰土待了一会儿,便让二少爷遣开了。
毕竟人家都是骨血相连,闰土断没那道理挤在里头。
思来想去,猹精的话像个诅咒似的打在闰土心头,难道真是同他说的那般么?
闰土从没有那么盼望过见着猹精,问个明白。他夜里趁着与半昏半睡的迅哥儿到了个别便赶紧回去大海边的瓜地里。
冬天瓜地里一片萧条,宽阔开敞的土地上风刮得更加凛冽。
闰土的脸被这风刮地通红皴裂,他大叫猹精,等到下半夜,却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等全身都凉透,实在冻不住了,才郁郁不快地回去,等明天再来喊。
谁知刚走回去,就见一个影子蹲在窗沿底下,嘴里衔着一根稻草。
闰土没来由地一怒,“你……你不是曾说过,我想见你叫一声便是,又躲着我做什么?”
猹精“呸”一声吐掉口中的稻草,慢悠悠站起身来,语气不快,“我要是躲着你,又干嘛在这里等你。”
闰土知道是自己心里不痛快,强词夺理,可又不愿向这猹精低头,“我已…喊了你半夜了,你不曾听见么?”
猹精站起身来,这么冰冷的冬天,他仍旧没有穿衣服,只披着那件皮,只有消失两个字儿围了一圈布,那是闰土看着眼扎,硬要他围上的。
“我听见了,只不想听你接下去说的话。”
闰土睁大眼睛:“你又知道我接下去要说什么?!”
猹精定定地盯着他不说话,闰土哪招架得住这种架势,便吞吞吐吐道,“你上次说迅哥儿和他爹的命格,作数么?”
猹精哼了一声,“你说作数么?”
闰土垂下了头,“那你晓得,迅哥儿和他爹谁去谁留么?”
“要不是那小子快病死了,你怎肯自己来找我?…他福缘薄,伤人伤己,怪不得别人。”
这话闰土乍一听没听懂,细细一想却觉得不能承受。
他不知是冷的,还是惧的,上下嘴唇在一块儿打颤,“这样…是这样…”他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双眼一亮,抓着猹精的手道,“我的命曾被龙王爷看了去,爹替我求了这个银项圈也给套回来了,我也替他求一个,管用么?”
猹精蹙紧了眉头,“你以为这银项圈是想求就能求来的吗?你又知不知道这项圈是从哪儿求来的?”
闰土急忙道,“爹知道,我问他去…”
猹精不快:“你问也没用,这银项圈再求不来第二个。”
闰土一口气卡在喉咙口,提了好几下也没提上来。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没有道理的事情,难道一个人的命就真这么被写下来了?迅哥儿仿佛前天还与他在灶台前偷糕点饼团,昨日还与他在大海边开瓜吃,怎么不声不响不作恶就要被收了性命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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