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人察觉了异样,反感地斜了他几眼,田倩本来想阻止他,却终究没有这么做,毕竟,这或许是一对爱人最后的道别。
从包里抽出两张纸巾,她递过去。
谢宇没有接,整理好遗体,喊上她出了告别室。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谢宇调出那六条信息,手机竖在她面前。
田倩诧异地接过来翻了翻:“这……应该是台词吧。”
“台词?”谢宇有些意外,“什么的台词?”
田倩擦了擦眼角:“《明窗净几》的台词,就是他正在排的话剧。”
谢宇完全不明白,萧以清为什么要把话剧台词发给他,他本来以为这些就是他想对自己说的话,尤其是那一句:如果你明白这一切,也许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从收到信息直至刚才,他一直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再见面是什么意思?天国再见?黄泉路上再见?下辈子再见?还是有别的可能?也许萧以清根本没死?这只是一场做戏?一种金蝉脱壳的计谋?
“田助理,那个剧本在哪!萧以清的剧本!”谢宇急迫地要证明什么。
田倩想想打了个电话,过不多久工作人员送来一只蛇皮袋,她拉开袋子拉链对谢宇说:“以清车里的东西收都在这了,你看看有没有吧,我还得去照应那边,就不陪着你了,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我没事。”谢宇伸手扒拉两下,果然找出一卷皱巴巴的剧本,封面签着萧以清的名字。
将蛇皮袋还给工作人员,谢宇随便找了个角落席地坐下,一页一页迅速翻过。剧本上用红笔画了很多符号,边角还做了不少注释,例如“树荫白衬衫”“剃须水气味”“凳子上的黑色吊带连衣裙”……
“你问我演戏时怎么带入情绪?”萧以清原本靠在他的胸口,一听这句话突然来了兴致,噌地坐起身,清了清嗓子,“萧老师表演课第一节,情绪替换,今天我们先讲一讲大家比较头疼的哭戏。”
谢宇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
“那位同学,你给我上来。”萧以清坐在床中间戳戳他,“对,就是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我现在就让你哭给大家看。”
谢宇觉得有趣,配合地挪过去一点。
“好,比如我们要演一场分手戏。”萧以清循循善诱地放轻声音,“请你闭起眼睛,回想一下,最让你刻骨铭心的一次分手场景……”
谢宇闭上眼睛,脑中调出了他和周媛最后一次的谈话。
“很好……”萧以清缓缓道,“请你回想一下那时候的情景,不是笼统的情景,我要你回想一些细节……那天,她说着分手的话,你虽然听着,目光却飘到了别处……你看到了什么?窗外的小树枝?微风拂动的纱帘?你的耳边听到了什么?蝉鸣?还是鸟叫?空洞扇叶翻转的嘎吱声?闻到了什么?她身上的香水味?洗发水的味道?房间里的空气清新剂?”
谢宇沿着记忆的小径往回走,他看到茶几上摆着一些卡片,那是买多了没有送出的喜帖……耳边传来嗡嗡的电脑声,身后的《三城》连载刚刚保存……他闻到一种气味,不是香水味,也不是洗发水的味道,而是淡淡的古龙水,他想起那件灰色毛衣,想起他冬阳里琥珀色的眼睛,他微笑露出的虎牙,他不老实的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后背……
鼻腔突然一酸,谢宇忙不迭把情绪压下去,从回忆里狼狈地抽身出来。
剧本接着往后翻,他拨开一张纸片,终于找到那几句台词。
酒保:[笔直站立]你的梭子在织,你的剪刀在裁,今天的事她早有预感。
牢头:[端着红酒]我事不关己,如同地球人看着一群火星人屠杀另一群火星人。
李明净:[绝望地]像青空一样,我被树梢切割,被屋檐和电缆切割,被你的手指切割;像青空里的长鹰,你无法控制自身的投影,无法控制在我体内留下的划痕。
牢头:[喝光红酒,空杯子递向身后]没有人是自由的,这世界不过如此,你以为看到真相,那却是冰山一角,是圈套叠着另一个圈套。
酒保:[接过酒杯,悲哀又客观地]她徒有生命,她没有意志。
李明净:而我爱你,我曾变成植物,将第一枚春叶赠你,也变成动物园,给你孔雀的绿翎毛和猎豹的绿眸子;而你爱我,我知道你常想象我,并在想象中体验我,你喜欢□□地站在日光灯旁,对着落地镜子一遍一遍描摹我的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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