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治疗已经完成,我不再叨饶,明日再来拜访吧。”花河起身告辞。
丁隶道过谢,将他送出门去。
孑栖的治疗十分顺利。
花河的手段并不复杂,每回丁隶只是在躺椅里安稳地睡上一觉,再喝茶闲聊片刻。然而仅仅如此他也觉得十分亲切,对方的谈吐举止都与齐谐相似,包括那平和的眉宇和淡泊的眼神。
“花河先生。”有一次丁隶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离’的病?”
“略有耳闻。”花河敛着衣袖抿上一口茶,“不过我对‘离病’的说法不敢苟同,在我看来这并非疾病,而是一种特殊的体质,倘若它不幸成了病,那也是‘离者’的心病。”
丁隶不甚明白:“心病是怎么说?”
“离与厘谐音,作动词解,有治理、处理之意。”花河搁下了茶盏,“离者往往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包括气息和心搏,只要调理得当就可长生不死。如果他无法控制自身,导致机体衰竭,那便是他的心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丁隶怔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高僧涅槃只需打坐断念,离者也是同样,若他的心不想活了,身体便会自动衰亡。换成普通的说法,你可以理解为无意识的慢性自杀。”
手中的茶杯一颤,丁隶彻底愣住了:“怎么会——”
“万般皆苦……”花河手拨佛珠沉沉吟念。
齐谐想要自杀!
这个念头轻易地击溃了丁隶,他的心脏骤然收紧,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不明白。
齐谐向来云淡风轻,好像一切不如意都能释怀,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自我了断?
想到这一层丁隶猛然反应过来,那个人在自杀的事上早就是惯犯了——
“住院的第一个月我试过很多办法,绝食是肯定的,还折断牙刷柄割喉,把衣服系起来上吊。不过那些护士太警觉,没有一次成功过,但凡我有点动作他们二话不说就冲进来,不是电击就是注射安定,最后只能老实活着咯。”
齐谐曾不经意说起这句话,轻松得好像聊家常。丁隶以为能用这种态度笑谈过去,表明他已经完全走了出来,没想到他当真演技拔群,能把自杀的意图掩藏这么多年,不让别人察觉一分一毫。
丁隶忽然发现,自己从未懂过他。
他以为齐谐没有苦痛烦恼七情六欲,现在想来又怎么可能?或者那只是单纯的生理病变,比如脑神经递质出了问题,先前的精神障碍复发了!
“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花河断他的思绪,“我听归心堂的铁大夫提过,齐先生在失踪之前,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很可能活不过半年了。”
对方说这句话的神情平静如常,丁隶听来却如同五雷轰顶。
“你先别着急,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还有一个好消息。”花河接着说,“日前有人报告归心堂,说在漠河附近见过齐先生,倘若你真的担心他,或许可以先去那里寻一寻。”
☆、大萨满
没有直飞的航班,丁隶只得从北京辗转换乘,清晨从家里出发,下午三点才抵达漠河机场。
刚出机舱他就感受到了北疆的凌冽,此时正值隆冬,漠河的气温已跌破零下二十度。丁隶穿上厚重的羽绒服,戴好了帽子围巾,尽管如此,踏出航站楼的一刻,他还是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滴滴两声,路边一辆车子闪着灯。
他走过去拉开车门,轻易辨认出了那个熟面孔。
“你怎么在这?”丁隶坐进来,里面一股不通风的暖气味,很不好闻。
卫远扬发动车子:“谢宇说你们要来这找老齐,有个警察比较好办事,我正好在沈阳出差,就顺道过来了。”
丁隶艰难地拔掉手套,又整理了一下臃肿的衣服才算坐稳:“现在情况怎么样?”
“进展缓慢。”卫远扬没办法地说,“谢宇先到一步,在村里找到了一个萨满,据说他不久前见过老齐。不过这老头儿是个宅男,成天蹲在家不见人,只有村民找他跳大神的时候才出门。谢宇和他儿子磨叽好半天,这才搞到了一张跳大神的内场票,看看到时候能不能跟他搭上话吧。”
“萨满?”丁隶立即联想起电视剧里疯疯癫癫的神汉,“这也说得过去,阿静比较容易认识这些人。”
“容易啥啊?那老头儿住在大兴安岭的深山里,gps上都找不着地方,真搞不懂老齐咋跑这来了!”卫远扬说着,转进漠北公路向西开去。
这里是全国最高纬度区,天早早就黑了,省道上几乎没有车辆。丁隶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茫茫的天地大且空、黑且冷,只有这盏缓慢挪移的车灯透露着微不足道的生机……
可能是一天的劳顿,他晕车的毛病又犯了,昏昏欲睡之间,忽然感到车体剧烈颠簸了一下,然后咔咔两声,熄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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