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入睡,空气中似乎有一座空虚的城,城里有徘徊的一条条形状夸张的鬼魅,在他面前一会由东贯西,一会自上而下,来回穿梭个不停。他在这座城堡里有点迷路了,如果迷路了那就寻求一个引路人吧,但引路人又在何处呢,他转了好几个圈,有间房子亮起了灯,他推门,门却自动开了,从门里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把手伸给他,跟我来,他说,走到城堡尽头就是路。他跟着他走,一段又一段长廊交接联合,由他们渐次穿过,来到城堡的尽头,往下望去,是一片黑色的深海,他停住脚步回头,却看不到那个引路人了。光也灭了,鲜软的嘴唇变得干枯,海变得越发黑了,像个无底洞。他嘟哝一句,这哪里是路,分明是条死路,但转念一想,死路岂不也是路么?那么方才那人所说的路也就是这条死路了?这人怎么这样……他踏了两下脚底的荒草,空气变得冷了,由海的那端飞过来一只咕咕鸣叫的布谷鸟,落在他的肩膀上,它的羽毛也是黑色的,是海里的鸟啊,他这样想。想着,又在这城堡边上睡了过去,鸟在他身旁不停振翅。
隔天,秦正思坐在他面前的时候,又一次给他递过来了一些药片,秦正语变得有些怒气冲冲,但又回想起,秦正思说他的症状是暴躁易怒,倘或他此时发怒了,那不就印证了这所谓的病症了?于是又冷静下来,拿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应对着。秦正思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如果你还不吃,那我真的只能叫医生来了,那时候可就不只是吃药了。”
“那又要怎样?”
“打针。”
“秦正思,我不会信的,”他的眼中充盈起泪水,“你别再开玩笑了,我们结束这个游戏行吗?”
秦正思把他揽在怀中安抚他,“乖,宝贝,别生气,我只是为了你好……”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永远都是我弟弟。”
“去你妈的,”秦正语推开他,“去你妈的弟弟!”他跑回了屋里。
晚饭的时候,他们没有按照原先的约定,出去吃饭,而是在家里吃了了事。秦正语佯装妥协,他将那药片含在舌根底下,又悄悄地吐在了洗碗池里,秦正思那时刚好接到了一个电话,急着出门,也没来得及检查他,只看他吃了药,就心定神安地出了门。秦正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突然想问他到底要去哪里。秦正思是个大忙人,终日公务缠身,但秦正语恍惚间觉得他很久没有了解过对方的生活踪迹了,或者说,想了解也无从下手。今天是他27岁的生日,他到底要去哪里,又要见什么人呢?
他躺在房间里,越想越心慌,爬起来在屋里找东西。他想起,上次跟秦正思出去旅行,民宿的老板送了他们一个玻璃瓶,瓶口系了两条彩色的麻绳,瓶子里装满了白色的贝壳,还掺着一些沙土。那个瓶子他收在了床下的储物箱里。他把那箱子拖出来,翻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发现。他想,一定是秦正思偷偷地拿走了,就像那次一样,偷偷地在半夜起身,把相框放了回去。他为什么总要这样做?秦正语越想越发觉得对方可恨可疑起来,怒火在他心中燃烧。秦正思还说什么日记,真是笑死人了,他秦正语从来最讨厌写文章或别的什么,几乎不写多余的字。他一边这样想,一边在箱子里随手翻动,然后看到了一本黑色封皮的东西。他双手突然抖了一下。
那确实是一本日记。
上面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他和秦正思在一起之后的点点滴滴,连吃饭时候掉了几粒米,秦正思说了他几句,这种琐碎的小事都被记了下来。秦正语看着这些记述,有种奇妙的感觉,一方面这些事情确实在他记忆中是发生过的,但从这个文字的角度看去,却又像别人的故事了。而这些字,也是他的字迹无疑。他唯一不记得的,就是自己写下过这些东西。
他浑身冒汗,在深秋的季节里,也像处于三伏天。一种疑虑与烦闷所酿成的燥热,击中了他,致使他坐在地板上,愣了好久好久,没回过神来。当回过神来,他发现那本日记已经滑回了箱子里,像个静默的寓言故事。他突然把那箱子猛地合上,然后推回了床底下。没有这种东西,他想,什么日记本,都是假的,伪造的。只有他亲眼所看,亲耳所听的才是事实,其他都是谎言,谎言在他身旁,是参天蔽日的行道树,遮住了前行的路途。
他想,秦正思是真的不想要和他在一起了。先前就显露出一些端倪来,他这个年纪,身边绕着那么多女人,真的差不多该结婚了,以后生养小孩的成本会越来越高,还是得早点成家的好,大概是这个原因,所以秦正思决定放手了。但又何必扯这种谎,难不成以为他秦正语真的是个五岁小孩么?他想到这一点,觉得很生气,秦正思直接跟他交待实情,然后提出断掉关系,他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生气。秦正思根本没拿他当心智正常的成年人看待。
他回了学校,径直去找了辅导员。他问了一些问题,辅导员的回答是肯定的,她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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