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璞轻叹:“不知陈道友落到了哪方世界。”
叶孤鸿想起陈意婵也是一叹,先前不过以为是出来增长见识,谁料到界海突然生变,竟将他们卷入混沌,又跌落此方世界,也不知何时才能回还。又想起谢燕堂,他知道自己自观明端靖天失落,只怕会焦急得很。不过既然到了这个地步,索性一步一步来,总有一天能脱开这困处。
“此次界海生变,观明端靖天内只怕波及甚广,也不知除我们之外,其他人如何。”贺璞说,两人沿长桥渡过湖水狭处,便瞧见一座三面临水的阁子,另一面倚石壁而建,壁上有许多剔牙松,水边荷花怒立,花大如小斗,有白、粉、红三色,荷叶田田,将桥面遮得几近于无。
叶孤鸿与贺璞在阁中落座,随即就有婢女送来两只酒盏,是用香橼所制,镂刻花纹,自然有香。又送来红石榴、紫葡萄、黄桔等三色果酒并两味鲜果,一是蜜桔,色如淡金蜜珀,味甜而鲜,另一是菱角,小如姜芽,嫩如莲实。
“既然落入此世,必然有什么缘由,如今我们对此间知之甚少,不如先查探一番。”
贺璞点头称是,忽然笑叹:“不瞒叶道友,今日匆匆一瞥,倒觉得此间世界与我曾在处有七八分相似。我有些疑心,这两界只怕...”他抬头看一眼叶孤鸿,“只怕当初曾是一界。”
☆、第三十五回
顾谨中一夜好眠。天光大亮时他在阁楼中醒来,初时只当时平时,直至看见搁在床头那一盏茉莉花绘的灯笼,顿时惊坐而起。想起昨夜被花中使者引入山中,直入残墙断壁,见好园丽女,与仙人共饮种种,顾谨中只觉得不可思议,好似古代志怪小说里那些故事,出生三十多年,没料到有朝一日竟然做了回《聊斋》里的书生。
他抱着被子,一会儿想叶孤鸿与贺璞所说仙凡有别,一会儿又想园中殊丽景致,一会儿又想起沿路所见的女子,个个都是华容婀娜,也不知是叫青凤、娇娜、婴宁还是秋练。
他只当现代便利,已见过无数美人,直到昨夜才知什么叫做美人在骨在质,并不见如何浓妆丽饰,但疏疏散散间便有画意无尽。他想着今夜必然要带台相机去,也不敢求叶孤鸿与贺璞留影,只要能将园林中佳人录影一二就已经心满意足。
顾谨中心中有牵念,一整天都亢奋不己,就算被嘲笑遇见山中精怪入了邪也不管。一门心思盼着天黑。夏天黑得晚,这几天又多雨,才收拾着就听见玻璃上噼啪响个不停,窗台地上到处都是白色的雨脚,竟是下起了大雨。大雨一下就是许久,顾谨中端着个凳子坐在门口巴巴守着雨停,眼见天完全黑下来,咬了咬牙,披上雨衣又撑了把伞,提着灯笼进山了。
一路山风大作雨声如雷,雨水打在树上四处乱弹,顾谨中幸亏披了雨衣,不然一身都要湿了。他来到昨夜驻足处,提高灯笼请小雀出来领路,但问了一遍又一遍,灯笼上茉莉花丛仍合得严丝合缝。他又等了好一会,一声一声地喊,最后连灯笼纸都被横飞的雨水洇湿了。那茉莉花绘沾水洇开,化作黑糊糊的一团,究竟绘了什么再也看不清。
来时的一腔火热也被浇熄了,顾谨中呆呆在雨里站了半天,提着湿坏的灯笼怏怏返回。他突然想起叶孤鸿所说的仙凡有别,那时候他一心惊喜,却忘了仙人终究是仙人,桃花源中避秦人,不也是设酒杀鸡招待了渔人,再去寻时已经荡然无存。
如此怏怏过了一年,夏去冬来,春歇后又是一年新夏。顾谨中一早赶到断桥西侧荷区,等到日出时,采莲船才载着一船西湖荷叶莲蓬姗姗而来。梧桐下早已有人等得不耐,顾谨中热得头晕眼花,只盼赶紧买了荷叶莲蓬,回去做碗凉面吃。
荷叶莲蓬看着虽多,也不过一刻钟就售罄了,买的人或用车载,或用篮盛,有认识的一路说着话回走。顾谨中也要回转,却忽然看见芙蕖深处,一片幽幽碧玉清川里,一条画舫荡开重重青盖驶出,他正纳闷湖上怎么会有画舫,蓦然见船上有人低头出来,等看清楚样貌,顿时如遭雷击,僵在当场。贺璞站在船头向他一笑:“多日不见,顾郎君安好。”
顾谨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上了船,等进了船舱,看见叶孤鸿坐在窗下,长桌上整整齐齐摆了七八本书,他瞥了一眼,惊得几乎把眼珠子掉下来,结结巴巴问:“...物理?”
叶孤鸿见他进来就换到了榻上去坐,另一边坐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穿一身青绫衣,容貌之盛,望之如云。叶孤鸿对顾谨中说:“这是我弟子,郁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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