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生意交给了二儿子柳彦杰。
如果说柳晨曦是个读书人,那柳彦杰就是个实实在在的生意人。柳彦杰承袭了他母亲的实惠与精明,同样也承袭了那份好看,是男人刚硬的好看。唯独没有承袭个性,柳彦杰是内敛的,不张扬,这点反而像了陈安月。
柳晨曦从小喜爱医学,成年后作了几次不成功的买卖。“有的人生来就会做生意,有的人一辈子也学不会。”柳晨曦知道自己不是个能做生意的人,便向父亲提出要去国外学医。这事还没等柳桥涵拿定主意,已经借着那道在不严谨的深棕色帘子传入了朱丽的耳朵里。柳晨曦要走,朱丽自然打从心里欢喜,又在柳桥涵旁说了不少柳晨曦学医的好话,很快这事情就定下了。
1929年,柳晨曦赴英国修学,十年间断断续续回来过几次。直到这两年,国内战事越加频繁,柳晨曦才回到了上海。
床上的父亲气色比两年前刚受伤那时要好得多,但仍是瘦削的厉害,深陷的眼窝下掩不去的浮肿,令他更显苍老。柳晨曦一时间十分懊恼,自己费了那么多时间在国外研究医学,却失了最重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又是补不回的,去了就留不住。
刘福泡了龙井放在床头边的矮柜上。茶具与柜子发出的轻微碰撞声惊醒了柳桥涵,他渐渐睁开眼。柳桥涵示意刘福退下后,沉声问:“回来了?”
“刚到。先去了北平,后来在杭州暂顿了一日,从那儿回来的。”柳晨曦又说,“爸,这次回来我打算长住。一方面能好好照顾你,”他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继续说:“另一方面,我想打理下外公留下的华丹医院。”
柳桥涵不置可否,慢慢起身坐起,伸手去取茶杯。“我来。”柳晨曦在他之前端起茶杯,送到他手中,还找了一旁的棉衣替他披上。
“别人急着出去,你急着回来。在这屋里还没呆热,又想着出去,”柳桥涵揭开杯盖,轻轻地撇去茶末,“上海和你想象的不一样。这几年上海并不太平。”
柳晨曦看出了他的态度。“我知道,最近局势不稳。不过,我还是想试试。”他十分坚持地说道。
“我对你没什么要求,”柳桥涵喝了口茶,“只希望你不要把命给试掉。”
“我会小心。”
柳桥涵又问了些晨曦在外的事情,柳晨曦零零总总地说了不少,还提到在英国交的一些朋友,其中有日本人。柳桥涵面色一沉。柳晨曦知道父亲从上海遭到日军侵袭后,对日本人极度仇视。
“北平的情况很糟。我原本想在那边的协和医学院帮忙。起先根本进不去。我听人说,要托关系,便托了几个朋友,把我介绍进去。前不久,临时国民政府撤出北平,医学院彻底到了日本人手里,据说归日本的防疫给水部管理。一周前日本军将包括我在内的国人医生赶出医学院。”柳晨曦有些气愤但控制了情绪,话从嘴里出来都压低了声音。
见父亲脸色平和,柳晨曦又旁敲侧击道:“当时我想到了外公在上海沪西留下的医院,不知现在怎样了?”他上前一步,小声却掩不住激动地继续道:“彦杰事情多,医院的事怕他也忙不过来。如今我回来了,想一边照顾您一边重整华丹医院。上海这儿要比北平安定。至于医生,我在医学院认识的那些朋友们都愿意过来帮忙……”
“晨曦,”柳桥涵放下茶打断他,眼神锐利地射向柳晨曦,“我们柳家一向只做生意。做生意该看什么?你懂。但是,我怎么好像从你的脸上看到一些生意人不该有的东西?”
“爸!我是个医生,不是商人。我就是想多帮助些在战争中受苦的人,没别的意思。”
“在我面前少说这种话!”柳桥涵一掌击在矮柜上,惊得杯盖跳起又颤颤地晃了好几下,连柳晨曦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两年前国军同日军交战,上海有多少人在后方支持,那都是明着做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没看到当初的气势,连我也以为日本人从此就要滚出上海了。可过后怎么样?逃的逃,叛的叛,死的死!这两年,上海的死人比你在国外看到的活人要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整天喊着抗日救国的!以为写几篇酸臭的文章发几张传单就能抗日救国?特别是你!别以为在外面喝了点洋墨,长见识了,就能和别人不一样!你爸我老了,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不想有个反日坐牢的儿子,再给我添麻烦。”
“我知道了,爸。”柳晨曦暗暗叹了口气,父亲一旦发起脾气是不好劝服的。他收拾下茶具,转身准备出门,心里还在盘算医院的事。
“晨曦,爸不是要阻止你做什么,只是不希望你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柳桥涵重新靠回床上,幽幽地说,“沪西,不是你能去的地方!这件事,你办不了。回头等彦杰回来,叫他来见我。”
说完,柳桥涵没有再看柳晨曦。
柳晨曦笑着点点头。年岁大了的人总是喜欢安定,安定与家人地过完下辈子是他们最大的愿望。他们不喜欢折腾,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折腾不动,久而久之,他们自己也以为自己是不想的了。
晨曦握上门把手,用力一拧将门打开,面前是一张刘福的脸。
刘福五十多岁的模样,五短身材,脸庞瘦削没有三两肉,却长着双铜铃般的大眼,乍眼一瞧着实有些突兀和吓人。此时这两只眼睛正瞪着站在门前的柳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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