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颗枣,算是给到老爷子心坎上了。
寿宴一直到入夜才结束,老爷子早走了,留下三个小孩子送客。
等他们也忙完,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然而四人这一天劳命累心的,毫无参与夜生活的打算,相聚交流了一下今天的心得,到底是互相挥挥手,准备各自散去。一行人同去停车场,刚到里面,就有一辆车打起了双闪。
接着,那车门开了,车上走下来一个林怡,她笑道:“还好赶上了,老爷子让我来给你们送点小礼物。”
四人互视一眼,都有些预感。
林怡走过来,跟在她身后的阿姨手提两个黑色绒面的袋子,她将它们分别给了韩勋和谢梧,然后对蒋东维和蒋锡辰道:“不好意思,这样的礼物,本该是你们的母亲的来送,我今天代职了,希望你们不怪我。”
兄弟听罢,彼此对望一眼,都知道这份礼物是什么意思了。两人难得反应统一,都没有回话,只对林怡笑了笑,弯身鞠了个躬。
林怡后退两步,目光一一望过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希望你们互相珍惜。”她屏息须臾,叹出来,拉了拉外套,“那我就先回家了,今天,就不把你们抓回去了,好好玩儿吧。”
说罢,转身回车上去了。
老爷子送的礼物,是两块手表。它们不是任何著名品牌的著名款式,而是一款七十年代制造的国产表,它来自中国最早的机械制钟工厂,也来自蒋东维和蒋韩勋的母亲。
蒋勤茂和原配的婚姻,是一场非典型的联姻。取的不是强强联合,而是潜力股。
他入伍前曾在钟表公司干过两年,以突出的业务能力取得老板的青睐,后来却入了伍。在部队中,他也没少铺设人际网,等再出来,已经拥有相当了得的人脉。凭借着人脉资源,他获得了前老板的投资,开始钻入房地产行业,顺便把老板的女儿娶了。
这个女儿,就是蒋东维和蒋锡辰的母亲。
她来时,从家里带了一对钟爱的手表。那个年代,它们还是时髦,不久后的市场开放,洋货涌进来之后,它们就压了箱底。但这是她唯一带来,并保留至今的东西了。
蒋勤茂姑且只好让它们来表情达意一下。
林怡走后,四人虽然如愿以偿,但想起母亲,蒋东维和蒋锡辰都没有什么说话的意愿,相顾无言,这下真的各回各小家去了。
三天后,蒋东维在韩勋的谆谆教导循循善诱外加三令五申下,终于收拾东西回美国。对于没能成功把韩勋拉回去办手续,他还是颇不甘心。去机场的路上,一直摆着臭脸。
他这样闹脾气的状态,韩勋也早就习惯了,尽管晾着。
“八月。”到了安检前,蒋东维突然开口。
他盯着韩勋,脸上的神情仿佛自己开这个口做了多大退让似的。韩勋看他这副样子,又觉得好笑,顾及他面子,才没笑。
轻咳了一声,道:“好,八月。八月我一定拿着戒指回去,给你求婚,去办手续,行吗?”
蒋东维听了,嫌弃地撇了撇嘴角没接话,伸手进外套口袋里,掏了一下,拿出来一个小盒,抓起韩勋的手塞进他掌中,恶声恶气地说:“用不着你求,等你主动管我的婚恋大事,我都老了。好好拿着,我走了。”
这可能是史上脸最臭的求婚。
韩勋无奈,但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宠着,哄着。
他自己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戒指,自己带在手上,冲蒋东维晃了一下:“戴好了,你安心回去吧。”
蒋东维看着他,仿佛有一肚子话,可都含在了嘴边,挑不出该拿哪一句来做今天告别的结语。他这样深深地凝望他,良久,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然后像寻常分别一样抱住他,只是趁着拥抱的姿势,轻轻吻了他的颈脖。
韩勋心底一软,也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东西,放进了蒋东维的口袋里。
“是什么?”蒋东维伸手去摸,摸到的是一个小锦囊,跟上次在九华山下,韩勋给他的护身符类似,“又是护身符吗?”
“不是。”韩勋握着他的手,不让他把锦囊拿出来,道,“这是我在佛前求的东西,你拿着,我明天要回去还愿了。”
蒋东维抿抿唇角,没现场拆掉。
他揣着它上了飞机,起飞前,还是忍不住打开来。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暗黄的丝绢,一面以小楷写着他的名字“蒋东维”,一面写着一句话:生一念无明,或往无始无明住地,皆非所愿,痴缠碾转而已。
那天,小屋中的“活丨佛”教韩勋把苦恼和无妄之求都写下来,烧掉,然后出门,一切就是新的了。他如实写下自己的苦恼和索求,其他都烧了,唯独没能烧掉写着“蒋东维”的丝绢。终于只好做罢,收了回来,在背面写下那句脚注。
不需要佛祖开解,不需要他人指路,他最是清楚,自己这小半生就是一场痴。佛说一念无明,四住地烦恼,于他而言,都来自于这份痴。但要舍弃,却是万万不能的。
他唯有收回它,凭借r_ou_丨体凡胎,承受一生,也乐其一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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