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靠说狠话给自己解心宽成吗?
一个良心深处的声音这么提醒自己。
“……我操……”低声咒骂着,右手在哆嗦,然后是抽搐一般的一个用力,“喀吧”一声,那杆一千多的威迪文查尔斯顿白夹,从中间整整齐齐的裂成了两截。
后面的欧阳明健,跟着那种奢侈品的断裂声,打了个重重的冷战。
有时候他也想,自己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吧,可是,为什么每次看到穆少安因为他而情绪激动的时候,他就会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慌呢?是穆少安这个人很令人害怕?还是天生来的他就是欧阳明健的克星?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那么,欧阳明健这块从心儿里头开始发了酵的酸不溜丢的半成品酱豆腐,凭借穆少安恨不得倾盆而下的卤水,真的就能洗去所有不可入口的味道,出了厨房,上得厅堂了吗?
我问天有几时晴?天道阴晴也难保。
两句曾经看过的,都忘了是唐诗宋词还是元曲的话,闪现在穆少安脑子里。
他咀嚼着那些似乎隐藏着天大秘密的方块字儿,然后极轻却也是极沉重的,叹了口气。
那天,他最终没能把欧阳明健给扔出去。
他改变了策略。
“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吗。”躺在床上,看着上铺的木板,仿佛要透过木板看到欧阳明健的脊背一样,穆少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的开了口,“就比如……你不乐意念书……”
没有回答。
半天,从上面传来一声意义不明的苦笑。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一阵轻微的响动,是翻身的声音,“你明白不了,真的,你从小什么都有,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后头的话,欧阳明健没有再接着说,穆少安也没有再接着问。
他明白了。
物质上,都好说。精神上,他也许真的要远远富足于欧阳明健。
家里气氛良好,平和愉悦,这在很大程度上给了穆少安心灵健全发展的前提与基础,他不觉得空虚,因此也就不需要像欧阳明健那样,用放纵自己甚至是毁灭自己来填补那些因为家庭破裂而造成的,无论如何也填补不上的心灵缺口。
该怎么说?他是幸运的,他是完美的,他完美的像个上帝,现在这位上帝要进光普照拯救在苦海中挣扎的黎民了吗?
穆少安按住自己的脑门,好似怕它会突然爆裂了一般。
太高了,他一开始的定位就太高了,他抱着一种试图挽救和荡涤对方灵魂的心态去勒令,去强买强卖,甭说黎民,就是虫豸也不会乐意接受。
更何况欧阳明健那自卑背后强于任何人的自尊呢。
“那个……我说,你拿我当哥们儿吗。”迟疑了半晌之后,穆少安试探的询问。
“……那还用问。”回答同样是迟疑了半晌之后才出现,但是语气足够肯定。
“嗯……这就行了。”点了点头,穆少安松了口气,“我不逼你干什么了,反正,你记着……有了难处,就跟我说,既然是哥们儿,上刀山下油锅……”
“行了行了!”好像是个害了羞的大姑娘在借泼撒娇一般的语调,欧阳明健几乎是喊出了两句阻止穆少安接着说下去的话,“你丫饶了我吧!这么酸的话亏你说得出来,以后没法叫你老大了,我还是叫你酸神吧!”
穆少安没说话,只是轻轻笑了,他仍旧看着躺着欧阳明健的上铺,仍旧想像着可以透过木板褥子床单等一系列的阻碍看到那瘦削但是结实的脊背,然后,直到这种幻想被一句突如其来的话语残酷的打断。
“……我今儿个下午,找那个女生去了。”
声调平和,好像在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但是,凭借直觉,穆少安知道,坏事了。
“哪个女生?”他淡淡开口问。
“别装傻。”从上面传来一声嗔怪,“不是跟你说过嘛。元旦联欢会上,唱歌的那个,个儿挺高的……”
“……哦,然后呢?”仍旧是尽力平和的声调,但是穆少安已经感觉到从耳后和肋下的某处冒出汗来。
“然后她告诉我她有男朋友了。”
穆少安想喊哈里路亚。
他很高兴。
多少个在欧阳明健离开之后的日日夜夜,他都一直在琢磨自己的这种念头,这种异乎寻常的独占欲,这是病态,是变态,总之不是常态,那个淡定的、自若的、连奔350都可以不拿正眼儿看的穆少安,在欧阳明健的问题上,变得像个魔障,像个痴狂者,像个疯子。
失去,也许并不可怕,就拿“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来聊以自慰吧。
可怕的,是原本以为今生今世都要在失去中度过的时候,老天也好,命运也罢,给了你也许可以再次得到的机会。
机会、得到、在人类本能的yù_wàng驱使下,显得那么金贵。
于是,人类本能的yù_wàng,在这金贵面前,把贪婪和不顾一切,暴露的那么清晰可见。
“坐吧。”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穆少安摘掉头顶的大檐帽,“喝水吗。”
“不了不了。”显得有点疲惫的声音,欧阳明健摆摆手,然后老老实实坐在椅子里,他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那种成年男人眼中流露出来的新奇目光,会让人不自觉对他产生一种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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