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季未跟在季吉身后,跨进门里,只见屏风边站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大厅,好似在欣赏屏风上细致的雕花镂纹。梁国以白为尊,此人一身白衣,黑发由一根玉簪轻挽,披在身后,仪态天成。
“太子,这屏风上雕的花不错罢?可是我从大京专请工匠做的。”季吉上前一步,走到屏风前,含笑道。他一身银青大裳与纯白无垢一比,刚才还显得华贵,如今却有些艳俗了,露了乡里新贵的底。
“哦?季吉,这是你让人做的?心思何其巧也!”
太子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儒雅俊朗的脸,眉间的庄重之色在遇见季吉的笑容时,如冰雪焕然而释。
“小臣动这些心思,若能入了太子的眼,也不枉了。”季吉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太子抬袖轻抚了抚季吉的肩膀,却朝季未的方向望过来:“季未从外面赶回来的?可是辛苦了,我本说不用这么慌慌张张的,倒让你为难了。”
季未看了一眼太子,那人眉目间都好像是墨色画出的意蕴,却又带着储君的庄重有礼,一如初见。季未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小臣不及接驾,有罪,请太子责罚。”
太子信步走到季未面前,上下看了季未:“身上有泥土味,还有工坊的铁味,你可是去督造刀剑了?”
季未点点头,“小臣不才,但太子吩咐过的事,小臣都尽力做好。”
“你很好。”太子道,“去休息吧,我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来见见季吉。”
“是!”季未躬身作礼,便要退出。
“等等,”太子又唤,季未回过头,见太子对他笑了一下,“我差点忘了,这次从大京,给你们俩都带了东西。”
季未看着那笑颜,一时间怔忡,回过神,季未低头:“多谢太子体恤。”
“我也有么?我也有么?”季吉上前一步,笑着问太子,太子看他一眼,“当然,季吉也有。”
“来人!”太子拍了拍掌,立即有太子从属小侍捧匣而入,一长一短,太子接过短匣,“为兄者先来。”
季吉撩服在太子面前跪了下来,太子脸上带着微笑,将匣盖打开,只见一阵柔光拂面。太子从匣中取出一品柔和温润的暖玉,双手挂在季吉胸前:“卿于我,如玉暖心,我赐卿暖玉。”
“谢太子!”季吉脸颊上染上一丝淡红。
太子捏了捏季吉的手:“卿快起。”
季吉含笑站了起来。两人的手又握了一会儿,太子这才抽出了手,走到季未面前。季未撩起武装黑袍,也跪了下去。
小侍捧着长匣躬身上前,太子从中取出了一柄古剑,只见剑身斑驳如玄铁,锈迹依稀,却隐隐散发出一丝冷冽的青光。
季未盯着这把剑,屏住了呼吸,只听太子的声音响在耳边:“卿善剑,我偶得此古剑,今赐卿。愿勉之。”
“多谢太子!”季未小心翼翼地将剑接在手中,又对太子拜了拜,这才退了出去。
***
这晚季未便歇在了府中,夜风习习,季未将木门合好,只见玉兔栖于树梢,月光从窗棱间洒下。
季未坐在窗边,对着清辉看那柄太子赐剑,拔出剑鞘,耳边嚓一声,金属轻划,鸣响不绝,寒光立即满盈内室。季未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赞叹一声,他一点一点将利刃从包裹的锈鞘中缓缓抽出。锃亮的白刃倒映出季未的眼睛,那是一双有神的,却并不漂亮的眼睛。眉目如刀刻,更添了一丝粗犷之气。
看着剑光倒映中的自己,季未心想,也许和季吉长相精巧相比,自己的确太不雅致了,太不讨人喜欢了。也不知道太子眼中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垂下头想着,季未刚才还被名剑点亮的双眼,现下渐渐黯淡了下来。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太子的看法呢?明明父亲、家老、还有宅中众人对于他与季吉的差别,他从小就习以为常了。
可只有太子……
只有太子……
季未还记得太子刚立时,初次来到封地时的情形。太子比季吉和季未长五岁,两兄弟还是七岁的总角儿童,太子却已是风度翩雅的白衣少年了。
那是一个冬天,大雪纷飞,他们在城外等太子。太子的仪仗出现在一片白茫中时,鹅毛般地雪片落在轺车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季吉被父亲抱着走到太子身边,“太子,这是老臣的儿子,季吉。季吉,快见过太子。”
“太子!”季吉软糯唤道,如白面团般的小脸蛋上绽放着笑,身体包裹在靛青的小袄中,好像一个福吉的娃娃,从父亲怀中落地而拜。果然太子扶起了季吉:“人如其名,真是个吉祥的孩子!”
季未站在父亲与季吉的影子里,一言不发。来的时候,他没有一起坐轺车,而是固执地骑着他的小马。可雪太厚,小马在雪地里折了脚,季未也被摔了一个跟头,这时便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再加上不得不一路牵着小马,结果小腿上原本干净的皮靴也浸满了泥水与污雪。
季未把头低得更低了。
“你是季未?”
季未抬眼,只见太子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大雪满山,目域中尽是一片雪色,太子穿着白衣,好像是从雪地里走出的神祇,清隽高远,对他非常温和地微笑。
“参……参见太子。”他拜下身去,太子用一样的力道扶起了他,问:“身上有伤,怎么摔了?”
“小马折了脚。”季未说。
太子道:“那下次你可要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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