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块细胞。女人发疯至不可理喻前大抵都是如此。
“你如果真的在乎他,就不该把他推到这么个两难境地!你这是在逼他!逼他抛弃家人抛弃一切就为了和你在一起!你真正为他想过吗?!想过对他而言什么才是好的选择吗?!你……你太自私了!”
“他是我侄子!我们广家的支柱!可是你看看他现在落到什么田地?!为了你,躺在医院里!差点就没了命!我们家也几近崩溃……不全是托你的福吗?!把他害成这副模样你还敢说你在乎他爱他吗?!你只是想把他绑在身边,你太自私了!”
“把广陵害成这样的是我吗?!拿玻璃缸砸他的是我吗?!”
“你以为老爷子舍得打他唯一的孙子?!你当老爷子疯了吗?!不是你堂而皇之来我们家,何至于此?!”
“您扪心自问,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原因真的完全在我吗?!伤他至深的究竟是谁?!真正逼迫他的人又是谁?!”
“他和同为男人的我在一起,你们恨我,难道我就不恨你们吗?!他是您的亲人,也是我心尖上的人!我自认视广陵重过一切,不肯伤他半分,而你们以亲情之名行伤害之实,我就不恨你们吗?!”
“什么是对他好,我判断不了,您就能吗?!您只是想当然地替他决定,您以为的‘好’难道不仅是您‘以为’吗?!我自私……您说我自私……要求别人无私不才正是最大的自私吗?!”
青年激动的反诘叫广心月哑口无言。她看着他,青年通红的眼眶里蓄着饱满而沉重的泪水,对视的时间里忽而惊心动魄地坠落,粉身碎骨。那双眼里的慌惧与心惊层叠交现,不比她少一分。她能说什么呢?青年说错了吗?没有。她心里也知道的。广家粉饰太平多年,其实早已大厦将倾,青年的出现只是一根□□,即便没有他,日后也会因为别的契机轰然倒塌,露出底下衰老丑陋的瓦砾来。
两相苦涩的静默里,隐约能听见冬夜呼啸拍窗的烈风。
符修意识到言行过激,抬手迅速把脸上的水抹了,抬眼朝别处看,把眼泪逼回去。目无尊长、锱铢必较——现在的自己太难看了。
“抱歉……冲撞了您。我只是……您急,我也急……”
广心月见青年又恢复谦逊有礼的样子,心底有个声音质问自己:你在干什么?像个泼妇似的一味迁怒责怪别人,这就是你平时引以为傲的良好教养吗?
今天发生太多事,她盲了心。
直到符修离开,梁伦来到她身边,她都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丈夫抱住她的肩,她鼻子一酸,以为又将流泪,然而眼睛里头却干枯了。
及至深夜,符修虽身心俱疲,却毫无倦意。广陵床前有盏小灯,就着微弱的灯光,符修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尽管脸色苍白,头上还缠了很多圈绷带,但男人依旧帅气。他浅而规律的呼吸驱走这深夜里滋生的寂寥,抚平白日间残存的累与恐惧。
符修想,去年秋天他住院时,广陵是否也是这样看着他。
一年多。原来他们真正在一起只有一年多。为什么他却感觉过了很久呢……久到他以为他们已经历经沧海白头偕老了。原来不是。原来还有这么多苦难这么多心酸。
他后悔了。如果今天没有贸然拜访,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或许广陵就不会成现在这样,或许……
人生哪来那么多或许。有因必有果,总会有那么一天。这是他和广陵必须跨过去的坎。
广心月说的没错,亲人的重要性,他再清楚不过。诚然他已经没有双亲,无需担忧,广陵也可以为了他不顾世俗,但抛弃家人——广陵不能,符修也不愿。他无意让广陵抉择。
然而这两者当真是不可兼得的么?
符修想着想着心口不可抑制地发酸。他握住广陵的手,落下泪来。
他和广陵有什么错?他们何其无辜。
“别哭。”
符修抬起头,广陵的目光穿透层层水雾到达心底。本是安慰,符修的泪水却愈加汹涌。
因为爱你入骨,所以多怕你痛苦。
广陵醒来就看见符修在哭,心慌无比。他这一生,最怕的东西大概只有两样,一是他母亲的逝去,第二便是符修的眼泪。他稍坐起来,伸手给符修擦去水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嘴里讷讷地叫他别哭。
符修抱住他。此时此刻,他多怨恨那个老人:“他怎么能……怎么能……”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如何能下这么狠的手。
广陵有点眩晕,但还是回抱住青年,水汽侵袭了他的肩膀:“没事的。”
哪里算没事?!哪里算?!他仗着是你的血亲,伤你到这种地步,叫我如何甘心?!
我多不愿你身负疾病灾痛,多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
广陵明白他的心情。今日若是他与符修立场对调,恐怕比符修还怨怼难平。此时只能用他拙劣匮乏的言语安抚青年。
他心底一片清和柔软。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或者说,他早就在期待这一天。这一天,他终于在那个老人面前,将一切摊开来说。积压十几年的情感与话语得到宣泄,他如释重负,他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并不是在征求老人的同意。如广心月所说,他只是在告诉、在传达这么个既定事实。老人的态度或许会让他烦闷,但不会让他改变。小时候,为父亲的肯定、老人的期望而活;长大后,为母亲的希冀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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