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外交护照,不要提到领事馆,最好做梦也不要想到。记住新护照上的名字,到贝尔格莱德之前一切都得靠你自己,明白吗,克里斯滕先生?”
“是的。”
“祝你好运。”
他关上车窗,警卫打开了大门,蒙蒙细雨落在阿尔萨斯大街上,极有可能在深夜变成小雪。穿过瑞士、奥地利和意大利,钻进共产主义的蚌壳里找一颗沙子,他想,沾在挡风玻璃上的水珠被雨刷刮去,能有多难呢?
——
戴维·帕克回到楼上的时候,他的上司正在窗边,看着那辆雪铁龙驶出领事馆。
“你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吗?”
“我们没有任何别的选择,先生,”副领事再次拧亮他的台灯,拿起刚才放在电话旁边的眼镜,戴上,“斯科特的身份都已经暴露了,派恩在东柏林,我们不能冒险调动他。”
“可是,一个无线电发报员。”
“出乎苏联人的意料,你不这么认为吗?”
“但愿如此,”领事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车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了,伊尔河犹如一条灰色缎带,从成排的枯树下流过,“否则这可怜的男孩在外面活不过两个小时。”
“他不在任何人的雷达上,我们给他编了个记者的身份,假如事情出错,我们又能把责任推到过分热心的报纸身上了。”
领事把手帕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转过身来,“假如大使问起——”
“假如巴黎那边问起,”戴维·帕克说,“我们回答,‘我们派出了最好的人手’,先生。”
☆、epi.02
2.
安东·索科洛夫坐在长椅上。
这里不是莫斯科,因此安东也不叫安东,他在柏林的名字是本杰明·里克特,一个纺织品推销员,能一眼看出土耳其挂毯的质量高下,会弹钢琴,声称很喜欢狗,却从来没有养过。假如他的肩膀比一般的推销员更宽一些,更像一个橄榄球员,那大概可以归因于他的晨跑习惯。里克特有一双士兵的手,那种让人们马上联想起武器的手,满是老茧和细小的伤疤,如果被问起,他必定会说这是搬布料造成的,谁能想到一捆细格子棉布会有这么重呢;要是继续追问,他会提起他那子虚乌有的、在录音带加工厂里度过的青年时代。从口音上听不出里克特来自哪里,但反正不会是比波兰更往东的地方,他的浅色头发和眼睛——说不准到底是蓝色还是绿色——并没有提供更多的帮助。也许在他再年轻些的时候,斯拉夫血统的笔触会更明显,但现在,因为眼角的细纹和一种后天获得的冷漠,里克特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疲于生活的东柏林人。
这是个适宜谋杀的晴天,他的老朋友会这么说,适宜谋杀,却不适合放风筝。风彻底停止了,像是有人按了个什么开关。子弹离开□□之后能画出一条美妙的弧线,击碎两公里外的血肉和骨头。
他的老朋友有一种过分戏剧化的倾向,但现在并不是陷入回忆的好时机。里克特看了一眼手表,三点钟刚刚过去,河堤上出现了一个骑着单车的人影,但那只是个年轻姑娘,脸颊和耳朵被冻得通红,并没有多看他一眼。
三点过十分,一个拄着拐杖的人颤颤巍巍地穿过马路,到河岸这一边来。
里克特看着他走近,拄着拐杖的老人并不着急,时不时停下来整理一下脏兮兮的灰蓝色围巾,或者用手帕擦一擦鼻子。河里的野鸭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在长及脚踝的大衣里翻了半天,掏出一小块发霉的硬面包,抛给那些满怀希望的水鸟。里克特移开视线,直到老人在旁边坐下,他仍然看看工业区林立的烟囱。
“迷人的阳光,在一月份里很少见。”
里克特回答说的确是的。
老人把拐杖靠在长椅扶手上,“孩子们周末去观鸟了。”
“有点太冷了,不是吗?”
“孩子们能应付的。”
“看见什么稀有的种类了吗?”
“还是常见的那些,老实说,孩子们都有点失望,不怕人的小麻雀,杜鹃,聒噪的乌鸦。”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一艘笨重的运沙船吃力地逆流而上,汽笛拉响。码头上的工人使劲挥舞信号旗。
“换作以前,乌鸦在这个季节里都到更暖和的地方过冬去了。”
“总有些例外。”拄着拐杖的老人伸展双腿,轻轻捶打膝盖,他的皮鞋磨损得厉害,沾满泥点,虽然最近几天并没有下雨,里克特看着那双布满老人斑的手,等待下文,“孩子们还听到一些风声,四天前,斯特拉斯堡告诉巴黎,他们‘派出了最好的人手’。”
“斯科特?”
“不,他留在了马厩里。孩子们还指望你能解开这个谜题。”老人取出一个棕色牛皮纸信封,放到长椅上。里克特交抱起双臂,注视着运沙船,它正在靠岸,一只庞大的、不识水性的有角甲虫,几条缆绳抛到岸上。
“我老了,彼得,不再适合外出打猎。”
彼得站起来,拐杖敲了敲开裂的水泥地,“贝尔格莱德,今晚的火车。”
老人走了,里克特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看着河水。一只瘦巴巴的鸽子落在脚边,发出咕咕的叫声。为了不让鸟儿失望,里克特搜索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却只找到了些碎成粉末的烟丝。“抱歉,你得到别的地方去碰运气了。”
鸽子飞走了,安东·索科洛夫拿起棕色信封,离开长椅,低着头,以躲避从桥洞里刮来的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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