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范禹要不要一同下山去吃午饭。范禹那会儿刚洗完了面筋,正好是在前头婆婆厨房里喝口清水缓缓,他如今自从那个照烧酱烤麸卖开了之后,就上午也洗面筋、下午也洗面筋起来,每天是尽可能多地洗起了面筋,可即便是这样,他这边的面筋的供应也还是有些紧张的。
他见夏侯乙过来了,才想起都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长久不见了之后,忽然见到,也不知怎的,竟然发现心里是有那么一些“想念”他的。
于是他放下那只被他喝干了水的碗,就招呼夏侯乙到他后头厨房去了。卜丁见范禹和一个生人要往后头走去,就“通”一声由正坐着的凳上跳下了地,两脚既重又稳地扎在了地上,声响还挺大,两脚跟搠在了那层青灰色的带着些许坑洼的地面上了似的,引得所有人都朝他看了看。
范禹是想着他坐着便坐着罢了,非要跳下来做什么,之前那一声像是凿到了人耳朵里去了似的,直让他怀疑卜丁的那两颗膝盖骨是不是被猛烈震到了。
范禹本想问他腿有没有被震麻的,后一想算了,不问了,小孩反正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事,他疼了也能长记性,以后他自己就知道不能胡来了。
于是他转了头就跟夏侯乙往后面厨房走去,卜丁则跟着他们。
卜丁是小孩子,才七岁,又生得一副才五岁那么大的身形,说要粘着大人跟上去也就跟上去了,没人会多说一句什么。这家里偏还有一个也想跟上去的,就是祖辛,可他也寻不着什么由头来跟着走上去、也好听听他二人去后头厨房是要私下里说些什么。也因此,他一脸懊丧,又揣着这样一肚皮的心事,连带着手里拾掇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婆婆只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婆婆本是站在灶台前收拾东西进那些筐啊篓的,背对着这个正肚皮倚着桌沿而站的祖辛,婆婆瞥了他一眼后说:“别发愣了,还不快些收拾,今天往山下走都要迟了。”她只管她说着,脸上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动过,叫人分不清她是看得明白这些年轻人的那堆事、亦或是看不明白他们的那堆事。
不过横竖这些事也不大关乎到她,她明白与不明白都好,也都是无所谓的。
祖辛听她这样讲了,头也没回地就“哦”了一声,稍许加快了些手里的动作。
而此时范禹跟夏侯乙走到了后头房子的拐角处,是要去后头厨房的,那就正好打由他跟祖辛他们睡的那间卧房前经过。这时那门也是敞着的,小正正在厨房前自顾地转悠着,脖子上也没系绳或带子——这也是范禹后来才想起来的,在他以前那世界里他见过那些村子上的狗,哪条不是随意地在村子上跑的,也没见非得像城里的狗那样脖子上套一条狗绳、也好将另一端牵在主人手里,故而小正现在活动在这两所房子周围这一块地方时,脖子上也就不套绳了。
夏侯乙向那两扇敞开的房门内随意看了一眼,也不知是感受到了些什么,仿佛像是一种有着“生活气息”的东西就这么朝他扑面而来。他看到里面摆着自己送来给这人的立柜、柜橱与三折的长屏风,还忽又忆起那天这人在他家里挑这些他已不要了的家什时的样子。或许是这人那天的那副神情太过于生动,就让他此时的记忆变得那样地鲜活了起来。陡地他意识到这人平日里生活着的这间房里充斥着他的东西,就剩房里那张显得黯旧且又几乎不值几个子的床与其他一两件同样是不值几个子的家什才是这人自己的。
可是这人正用着他的东西与别人生活在一起,还有着一种相当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来,他再细想了想,就问这人:“你这房里只这一张床,这小孩跟谁睡?”范禹看了一眼卜丁,答:“跟我们啊。他睡中间,这一两年应该还睡得下,再大些,就不晓得喽。”
夏侯乙再细想了一会儿,忽然有种领悟,他说怎么先前那感觉那样奇怪,原来是因为他看着这间房间就像是看到了有一家人生活在里头的感觉。一家三口,范禹,携家带口地在这里过日子,身边带一个那个长得甜净的祖辛,身后再拖一个这个这会儿也不知在不放心着些什么、还非得跟着他们过来后边的小小囝。
夏侯乙的眉峰因这“领悟”而微微耸动了一下子,跟着,他转过头来对着范禹说道:“范禹,我看你这房里宽敞得很,摆了这些家什也依旧是空余下来不少地方。我看不如再往你这儿添一张床吧,省得你们三个睡得那样挤。”
范禹一听这话,先是勾头往前头那房子的拐角处看了一眼,一副有些怕隔墙有耳的样子,就是怕被祖辛听见,别到时候明白过来房子里的家什都是由夏侯乙他家里送过来的就麻烦了。他向来是知道的,祖辛没有什么肚量,但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都非得分出一个是非曲直来,都得闹到他顺心了才会止住。范禹不是怕他闹,而是没有精力陪着他闹,所以能有什么让他不顺心的都最好是不要叫他看见才好。
他带了夏侯乙到厨房里面坐下,才说:“那当然好,哪天我一有空了就去你那儿运过来一张。”他自然是想分床的。
主要是祖辛一天天长得“不对劲”了起来。他当初在那家他俩都务工的妓院里时,才十三岁就已经长得很有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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