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的百姓们突然发现,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好了,不光是自己,还有身边所有人的日子,似乎都越过越好了。
手里有了几个余钱,粮食、衣服、盐巴都便宜了,身上的补丁越来越少,家里又新买了褥子,冬天不再那么难熬了,甚至一个月还能吃上一两顿肉了……
有舍得的,将家里的破草房换成了砖瓦房,地上用水泥抹的平平的,玻璃窗子敞亮又暖和。
但是甭管什么样的房子里,都郑重的立着那个人的长生牌,希望那个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希望的那个人,能够长长久久的活着……
——
离京数十里,有一座被高墙电网围起来的山谷,山谷只有一条道路可以进出,谷内谷外都驻扎着军队,所有进出的东西和人都要经过严格搜查。
这六年多来,胤祚有半年的时间在京城的研究院度过,剩下近六年的时间呆在这个山谷中,从未离开半步。
正是春暖花开时候,谷中的景色很好,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胤祚盖着薄被歪在榻上,窗外在咿咿呀呀唱着南戏,曲调宛转悠扬,听的他昏昏欲睡。
独特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胤祚扭头,笑道:“陈壮士今儿怎么抢了旺财的活儿?”
陈拙功夫好,脚步声太轻,未免突然出现惊着他,在靠近的时候总会故意放重脚步,听起来反而比常人更沉更缓。
陈拙脸色淡淡,道:“你不是常说我是你免费的小厮吗?不做点小厮的活儿岂不是名不副实?”
胤祚笑笑,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接过陈拙递来的药碗,低头慢慢喝了。
陈拙将空碗取走,道:“今儿不写东西?”
“不写。”胤祚顿了顿,道:“写完了,以后……都不写了。”
陈拙神色微变,嘴唇动了下,却什么都没说,借着转头端水,掩住黯淡下去的目光。
胤祚伸手去接茶盏,手心却被放了一颗深色的药丸,胤祚的动作僵了僵,手指开始颤抖,默然片刻后,才慢慢将药丸放进嘴里,又就着陈拙手里的茶盏喝了水,缓了口气,道:“……段太医?”
他刚刚吃的是刘氏弄出来的,类似于速效救心丸的东西,这些年也救过他几次命。这会儿拿出来给他吃,约莫是有什么会刺激他的事情发生了,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这些日子一直身子时好时坏的段太医。
“太医说,就是这一时半刻的事了。”
“……哦。”胤祚表现的比陈拙想象中要冷静的多,只低着头默默坐了好一阵,道:“带我去看看。”
陈拙犹豫了下,还是将轮椅推来,扶他坐了上去,然后推着朝段太医住的地方走去。
因为要时刻关注胤祚的身体,段太医就住在胤祚的院子里,离此不远,片刻便到了。
段太医的小院里,药童站在屋檐底下,捂着嘴哭的一抽一抽的,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胤祚低下头不去看他的模样,示意陈拙停下,站起来自己向门口走去,陈拙上前搀扶,被他轻轻推开。
内间,厨娘站在一边抹着眼泪,旺财跪在床前,攥着段太医的手,哭的像个孩子。
段太医低垂着眼,像是在熟睡中,却在胤祚进门的下一刻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起身,但病重的身子却只在床上无力的蠕动了几下,最后低喘着道:“胡闹,你来做什么,过、过上了病气可怎么好?”语气依旧是胤祚听了二十年的、宠溺无奈的斥责。
旺财闻声,扭头看见胤祚,抹着眼泪起身,胤祚安静走到床前坐下:“老病不过人。”
伸手握住段太医的手。
老病是不过人,可也治不好。
胤祚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段太医,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老了,如今足足又过去了二十年……平时看着神完气足,可是说倒,就倒下了。
浅色的被褥上,两只同样无力的手交握在一起,一只布满皱褶、黯淡松弛,腐朽的仿佛一戳就烂,一只苍白瘦削,筋骨尽露,指节尽显,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却都竭尽全力的,想握紧对方的手。
段太医的声音沙哑无力:“太子殿下……”
“胤祚,”胤祚纠正:“胤祚。”
“好,”段太医脸上露出笑容:“胤祚。”
“……嗯。”
“老朽这二十年,最大的心愿……”段太医声音低弱,胤祚全神贯注才能听清:“最大的心愿,就是不要再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朽做到了……做……到了……”
“……嗯。”
胤祚低头,泪水顺着下巴滴落,他不敢张口说话,怕呜咽声会脱口而出。
“可是,老朽,不满意……不满意……”段太医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老朽还想……还想守着你……再二十年……四十年……”
他嘴唇蠕动着,却不再能发出任何声音。
胤祚放开他的手,走到床前,端端正正的跪下来,叩头,一下,两下,三下……
这不是跪拜死人的礼,而是磕给长辈的头。
他来这个世界二十年,这个人就呵护了他二十年,他明明可以带着大笔的银子,去一个山清水秀之地安享晚年,却偏偏将这二十年,都耗费在他身上,整整二十年,想的都只是如何让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主子……”旺财哽咽的声音传来:“段太医去了……呜呜……”
眼前的世界一阵黑,一阵白,胤祚直挺挺跪着,始终没有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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