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的衣服都是汗湿几轮,挂满盐霜。
陈锦倒是很自在。别人看着他紧张,他自己还能蹲在桥上抽一会儿烟。“上桥的人每天可以独吞一包烟”——这也是陈锦定下的规矩。
到了第三个礼拜,除了刘博士和陈锦以外,其他人已经很久没抽过烟了。
等盛夏过去,蝉鸣渐歇、早晚略有凉意的时候,林河可以独立检测普通的受损石桥,并且在两天内定下成熟的加固方案了。
前一晚下了场秋雨。天气渐凉,林河早就自己动手,把竹席撤下,换成了手洗晒干的粗布床单。
陈锦一早接到了王丝勉的电话。半年前把他拉下马的临市那座跨江大桥项目,今天早上会在市长办公会议上宣布,由省院的老陶中标了。
大杀八方,真是好个威风。
陈锦听得出王丝勉电话里的语气并未有多少焦虑,十几年的夫妻,同进同退到如今,这一点默契还是有的。
“由着他吧。这么多年了,饭也要大家一起吃。”早上六点半,陈锦趴在阳台栏杆上,给自己点了根烟。
“你看的开就行。”王丝勉应该是在洗漱,“托你的福,昨天夜里上面的消息放下来,我有一半的可能性是能往上走一步了。”
“进厅里还是扶正?”
“进厅里,级别不变。”
“打一巴掌给个枣,也算不亏。好处不会让老陶一个人得了的。”陈锦闭上眼理清思路之后,很平静的笑了。
这样的沟通,是夫妻俩多年习惯。六点半早起洗漱时,就会迅速沟通今天的全部行程和所有有效讯息。之后陈锦只要是不出差,就会独自进书房看一个小时的方案图、仔细敲定方向;而王丝勉则在餐厅继续与各方电话联络,直到七点半点出门。
这并不是亚洲文化的特例,而是可放眼人类的共性。所有最重要的事情,在它暴露至见光之前就已经完全决定了。你总以为大家的机会都是平等的,可如果你只知道等待,只知道等一切完备、真相大白,那就一定轮不到你了。
雨已经停了,房间里的林河还躺在床上酣睡。陈锦转回头看了看他,然后掐灭了烟。
这阵子很忙,所有的生产工作都在高速恢复中。道路和桥梁是最先需要抢修的生命线。
他们六个人兵分两路,因为林河可以独立评估检测了,所以他和刘博士、尤浩一起分了一个村的任务。陈锦自己带了小刘和张海燕去另一个村。
林河最近做得不错,轻重缓急拿捏得很好,也很稳重。虽然为人远没有陈锦的圆融贯通,但对技术问题的处理风格与陈锦很一致,最简单、最有效的,就是最好的方案。
陈锦喜欢这样的徒弟,也因此更喜欢这样的林河。
陈锦一队人马今天在这个村的工作基本接近于扫尾阶段。最先加固的一座出村的主要桥梁从昨天开始已经投入使用了。
村里几户人家抬石头,一起留了他们吃午饭。因为刚下过雨,饭就摆在了村支书家的院子里。不光是陈锦他们三个人,村里但凡参与了加固的壮劳力也被邀请过来一起吃酒。
看着桌上放的几坛自酿高粱酒和摞得高高的蓝边碗,陈锦一边笑着与村长聊天,一边突然强烈的想林河也在这里。那种情绪没有任何来由的在一瞬间击中了他的内心,即使昨天夜里他才刚刚在破旧的招待所里,被林河搂在怀里干得叫不出声来。
陈锦在添茶的间隙,侧过头对小刘道:“你电话问问司机,人在不在林河他们那边。要是在的话,让他开车带他们过来一起吃午饭。”
小刘忙摸出手机,正要拨电话,陈锦的手机却响了。
是刘博士打过来的。
陈锦的微笑还挂在脸上。听完电话之后,他只是简单的“啊”了一声,就放下了电话。陈锦甚至还挂着诡异的笑容站了起来,向旁边村长道歉:“出了点事,我们得先过去,下次再讨你们的酒喝。”
小刘和张海燕摸不着头脑的也跟着站了起来。
然后陈锦就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随着剧烈的呼吸,嘴里发出“啊”“啊”的无意义声音。
是林河,他从桥上摔下来了。?
☆、细雨
? 陈锦见过无数比天塌下来还要艰深、还要困苦的泼天风浪,每一次都几乎要咬碎一嘴牙才能坚持下来。
但即使在最绝境时,他也从没有陷入过没顶的恐慌。
二十年来,他自己也几次在工地失足摔过,也见过施工意外。
不是每一次都是最坏的结果。
即是最坏的结果。即使是最坏的结果,也没什么。
——所以这一次,这个一瞬间被打回原形、疲惫万状的中年男人独自扶住桌子喘了半分钟气,之后挥开了旁边伸过来要扶自己的手,自己撑住膝盖站起来。
他咬着牙说:“小刘,搞辆车来。”
送林河去镇上医院的小金杯,只比陈锦一行人的车早到了一刻钟。陈锦原本坚持要自己开车,但村长看他发抖的手,还是让自己儿子开了家里的桑塔纳送他们去了医院。
林河的头缝了十针,胳膊和胸口都有缝针。满头满脸的血,人已经昏迷了。
他完全贯彻了自己师父亲力亲为的作风,对每一座可以勉强支撑的危桥都坚持上去亲自观察桥体。但昨晚下过雨,山雨润湿了断裂的裂隙,原本还可以勉强承重走人的石桥,在林河来回检测了一刻钟之后,迎来了彻底的垮塌。
镇上的医疗条件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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