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晚餐总是混着苦丝丝的烟味。肖厌恶烟味,常常会因此呛到。为此,那时的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讨厌被呛到时的感觉才讨厌烟味的。
要是你没有被生下来就好了,真是是个累赘。抽着烟,母亲不止一次这样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只说给肖听一般。肖不理解“累赘”的意思,但母亲对他的厌恶常常溢于言表。小小的肖在理解爱意之前更早地接触到了恶意,但他一直向往着一种东西,向往着书里主人公的父亲给他的拥抱,母亲给他的笑容。但,自己的母亲脸上——抽烟的时候,半睁着眼看电视的时候,女人总像是在嚼着什么乏味的东西似的,表情又麻木又轻蔑。那是个让肖记忆深刻的表情。每到这时他就会加快吃饭的速度,因为母亲曾在自己吃得太慢时用烟蒂烫过他的手臂。
两个人的生活——每天都好像在重复前一天的活动般地流过去,唯一能提醒肖时间的只有小口透过来的阳光与月光。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肖五岁那年。记得那是个春天,一反常态地,母亲给了肖一件新衣服让他换上。肖不知所措,因为母亲的举动而手忙脚乱。他原以为母亲会因为自己的笨拙再拿烟头按到自己的手上,但她没有。女人看上去心情很好。阳光也很好。这像是肖常从漫画里看到的美好生活的预兆。
肖握着母亲的手出了门。他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阁楼上度过的,平时只有吃饭时才会下到母亲平时在的楼下。从家门口走出来之后就是一条脏乱的楼梯道。沿着楼梯向楼下走时,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阳光。以前只能从小口里看见的阳光。现在肖正沐浴在明亮的阳光下。自己争握着漂亮的母亲的手。母亲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个纸袋。
有什么在手里,稍微有些凉。是什么呢?肖看过去。母亲的手?*洗髯乓幻督渲浮;
——以前有这枚戒指吗?肖来不及多想,就随着母亲一起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去游乐园。”母亲对出租车司机说。一路上肖望着车窗外的景色,砖石路、行道树——一切都在飞速地后退。两人在游乐园入口买了票,随后进了游乐园。
初春了,开花的树很美。枝头缀着粉色与白色的花。一高一矮两个人在人群熙熙攘攘的游乐园里走,就像其他带着孩子来玩的母亲一样,肖的母亲带他坐了旋转木马、摩天轮,等等。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母亲的笑容了。女人的笑容让他安心,肖迟钝的感觉器官几乎被一种生动的快乐充满了——像是没有吃过糖的孩子突然开始肆无忌惮地往嘴里塞这种甘美的小玩意儿,这让他觉得自己的意识都有些晕乎乎的。
母亲拉着他走过游乐园里的一座拱桥。桥对面是海洋主题的游乐设施。就在这时母亲提出自己要去上个厕所,让肖站在原地等她。肖不住地点头,点头的同时对女人不住地笑。
“也帮妈妈看着这袋东西吧。”
这样说着,女人将纸袋放在地上。随后就沿着两人刚刚过来的那条路走。
肖从桥上望着脚下的水流。浮在水上的天鹅形的小船,倒映在水里明亮的太阳的影子与灰暗的树的投影,色彩温柔的花瓣,顺着水面吹来的凉风——
前所未有的巨大幸福拥抱着肖。
那时的他没有想到,这会是他与母亲度过的最后一天。
☆、广播站与孤儿院
眼看着太阳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至地平线以下,肖开始不知所措。他提着纸袋在公园里到处走,没有看到母亲的影子,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肖的步伐由小心翼翼的前行逐渐转变为战战兢兢的小跑。他不停来回张望四周。树,花,流水——无论怎样让人想起春天想起温暖的事物在笼罩上黑暗时都会变得阴森而可怖。最后,肖的脚尖被什么凸出来的东西绊住——那是什么?石头?哪里来的树枝?肖还来不及多想,剧烈的疼痛已经扎上了他的额头。
——立刻用手掌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他拿手背抖去膝盖上的的灰。毕竟这是母亲给他新买来的裤子。而后,他低着头继续向前走。
肖听见自己在发出哭声。开始只是轻微的啜泣。从鼻子里、从嘴角处、从连接着他摇摇晃晃身体的骨骼中——肖的身体里不断流出古怪的哭声,听上去甚至不像是人在哭,而是什么穴生的动物压着嗓子低低地发笑。渐渐地,这笑声般的哭泣变得大到了能被周围行人注意到的程度。肖也走不动了。确切地说倒并不是走不动,只是无法在哭到肌肉酸痛颤抖的情况下稳住脚步。小小的肖,之前已经经历过被母亲用烟头烫、用晾衣架打;在无数个夜晚用漫画驱赶寒冷与噪声的肖——于是站在原地,对着天空放声大哭。
有好心人通知了游乐场管理人员。对方在向肖了解了情况之后先是准备在游乐园里通报这件事,这时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母亲的名字——不,是连母亲的姓氏都不知道。他姓肖,诚然。可这来自于他那个连存在都不明晰的父亲。面对肖的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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