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早已识趣儿地躲远了,从栅栏缝儿里替二人守着外边。
檀燕归木着脸:“冷不冷?”
天气刚刚有些入春的兆头,但如今冰雪初化也并非是暖融融的时节。此刻落日余晖映满山涧,寒气浅浅地涌了上来,檀燕归身着甲衣尚觉得将可御寒,囚车里的这位却只盖着两件单衣,不晓得身上有无冻青了去。
檀燕归板着面孔冷冰冰地问,刘璞却浑不在意。他两只迷蒙眯缝着的眼睛定定在檀燕归脸上看了许久,未待两眼合出个焦点来,反倒先勾着唇角笑了。
宛如寒冰乍裂;宛如冻土里终于探出了嫩芽儿的一点鲜绿。
“檀二,”刘璞勾着嘴角,有些显傻,“我还道你当真无情无义。”
檀燕归不置可否,没接这话头。
刘璞问:“你怎么样?”
檀燕归依旧摆出不冷不热的样子来:“就这样。”
刘璞打量他,虽有一腔的话也知道此刻不该是说得出口的时候,于是转而再问道:“国事如何?朝都城……破了么?”
“未破。”檀燕归和刘璞自小长大,又曾是那般亲密的关系,说他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亦不为过。此时此刻刘璞发问,檀燕归自然不需多想便明白他到底想问些什么。“太后……太后已携腹中之子,自刎于长寿宫中以谢天下。如今,依旧是丞相一派把持大局,只不过换傅氏女接任后位而已。”
“傅氏女?”
“嗯。”檀燕归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语气却不自觉变得微妙许多,“程皇后早产而亡,所以傅氏女替她养你的儿子。”
说到“你的儿子”四个字,檀燕归眼睛撇到一边,盯着后边粮车上探出的一根茅草,似乎那玩意儿比面前刘璞的脸有看头多了。
囚车里的这位笑了,一瞬不转地盯着檀燕归侧脸瞧,轻声道:“你吃醋?”
“嗬!”坐下马匹似乎也感觉到主人的怒气,倒腾着腿脚连着朝刘璞喷了好囱喙樯焓职崖硗凡开,沉下声来:“莫要开玩衏来日我若有子,还望你能有活着来吃满月酒的一天……你脸色如此枯槁,是冷不是?;
“我道一句冷,你肯把衣裳脱给我?”刘璞不知为何高兴地紧,两颊上浮起一阵发热症似的绯色,“形容枯槁,可是不好看了?”
檀燕归望他一眼,只沉默不肯说话。他那一眼的味道,大约就是“你有过好看时候么?”的意思。
刘璞见他不说话,知道倘若再胡言乱语,檀二这厮真能**得出掉头就走的事来。就算他想叙旧、檀二公子也愿意听他胡搅蛮缠,可形势终究是不等人的,他身上的伤再不能拖,更不能跟着襄王大军上了船,否则可真要客死他乡亦未可知了。
“我身上有伤,箭伤。”刘璞正色,愈发压低声音,“你莫这样看我。我自然知道一处箭伤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况且还是拜冯统领所赐,告给你们的医官,肯定也是治得好的。但是,”刘璞伸手把本就单薄的衣襟拉开来,“你看这里。”
衣襟里露出一小片冻得略微发青的皮肤,隐约映着几条黑线。
檀燕归起初还有些矜持,实在看不清楚才催马凑近了些许。但衣襟露出的风光有限,单凭几条弧形的黑线压根看不明白其蹊跷。
刘璞看一眼四下,阿德尚守在一角看是否有人靠过来,而前边囚车里只留了一个和衣睡着的女子,不像是能听见他与檀燕归说话。他放下了心,将衣襟又拉开许多来,露出了那花纹的全貌。
在心脏偏上的位置,探出三条氤氲缠绕的黑线。说是“黑”色,也并不准确,反而更像是柴火烧出的颜色浅淡的烟雾。三条细若游丝的烟雾缠绕纠结,如同花瓣层层重叠,乍一看居然是朵半开半放的莲花模样,此纹几乎布满整个胸膛、甚至还有蔓至肩胛之上的趋势。而之前冯叔行射他的那一箭,恰恰就截断在肩上的一条纹路正中。
伤口上残留的白纱,还是在傅府临时压着止血的。单看它一层层被新血、旧血浸染的模样,也不难想象其伤口下是如何狰狞之态。
檀燕归怔了:“这是什么?”
他直觉这玩意儿并非良善——莲虽然是佛家仙花,但这一朵明显恶气嘶绕、盈满凶险之势,不像是吉兆。
“你可知道《九息法华》麽?”刘璞将衣衫合拢起来,“是了,就是檀师父万分忌讳的那一门功法……我年幼时去寺中看望大哥时,他曾与我提起过,说我三兄长正是练了这一门功法,后至天下无人能敌,自然,也早早因此功之邪性而死。他说,这功法,是天下集大恶、大善之最,所以无人能够驾驭其一二。”
檀燕归听着他讲,觉得喉头有些**涸。
他有些不敢置信:“这门功法,举朝国上下都是明令禁止的。你从何处得来?你可练了它?!”
“我从前不明事理时,也只笑三兄长可悲。他一介帝王之子,又是军中翘楚,为何走上如此自毁的道路。”刘璞自顾自低声念叨,“后来方知道,只不过是走投无路了罢了。”
不过是走投无路了罢了。
不是。檀燕归想反驳他。从未曾有走投无路的时候,“走投无路”四个字,难道不是人给自己找的理由?檀燕归握着马缰绳,感觉到手心的汗渐渐由温热变得冰凉。他松了一下手指,以便风能替他吹**手心凉湿的触感。
檀燕归问:“你练了那个?”
刘璞点头:“那日你离宫时,我在你行李中放了一卷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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